第八四章(1 / 2)

( ) 黃昏之時,立在黃浦江畔,望著斜陽的餘輝在江水鱗鱗滾輪著,徐玉揚隨手摘下一片蘆葦葉子,放在嘴裏有意識地嚼著,苦澀的草汁味讓他皺了皺眉,眼底那份黯然的神傷越發的濃重起來。()

幾個月前,他還有一個幸福的家,但自從韃子南下,兵禍蔓延到他的家鄉之後,一切都失去了。每當有空閑的時候,徐玉揚的眼前總浮現起妻兒的音容笑貌,特別是在常熟之戰重傷之時,隨著生命力的極度透支,在那半昏半醒之間,他清晰地聽到了妻兒近在耳畔的熱切呼喚,就在他以為終於可以與妻兒們團聚時,高旭憑著高明的醫術又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在外人看來,徐瘋子是鐵鑄的漢子,憑著與滿清鐵騎一場又一場的死戰而創下了赫赫威名,他的瘋魔氣質被視作一種無敵的勇氣,一種不屈的精神。但徐玉揚自已卻很清楚,事實其實很單純,每一次戰鬥,隻不是一種求死的途徑而已。每遇戰事之前,他心總對於妻兒們念叨著:“等著我,我馬上就來陪你們了。”

但每次他都無法如願,然後,越來越沉重的責任加注在他的身上——不光是追隨他的數千瘋子營兄弟,還是高旭口時常嘮叨著的那句: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他必須活著,活著承受思念妻兒的痛苦。

對於大多數男人來說,家破人亡之後,時間是最好的醫藥,逝者如斯,總有一日會娶新的妻子,也會有新的兒女。但是三年前,徐玉揚在一次與山匪的惡鬥,他下身受到重創,娶妻生子,對他來說,今生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彎下腰,撿起腳下的一塊石塊,揚手一扔,石塊飛掠過江麵,激起數處水花,然後沒在江水之。

徐玉揚默默地望著遠處江麵上石塊沉沒的那個地方,他有一種如同身受的感覺,他就像那石塊,不論如何掙紮,總有一日,沉淪在對妻兒無盡無休的懷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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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魯無巧就望到了徐玉揚那立在江畔孤寂聊落的身影,他轉過頭,對著身後的幾個兵丁催道:“小心點,別摔了。”那幾個兵丁端著一小壇紹興老酒,一盤茴香豆,一碗大閘蟹,幾個冷菜,以及一些精致的調料。

以魯無巧看來,自從徐玉揚在常熟之戰身受無數的重傷,在閻羅殿走了一遭又一遭之後,他的性情似乎變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了,就算他想,以他嚴重透支了生命力的身體來說,也能以經受這樣的折騰了。於是,魯無巧就經常準備一些清淡的小菜,度數極低的老酒,以及他最愛吃的大閘蟹。

對於風起雲湧的時代來說,每個人都在掙紮求存,每個人都在適應殘酷的現實。對於魯無巧這個往常酷愛雲遊四海,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紹興師爺來說,已經沒有以前一絲“老狗才”的風範了。

以前的老狗才厚顏無恥,貪生怕死,但他當初親眼目睹了江陰耆老們自殺襲擊的舍生取義,就算卑微如他,也對江陰人的拳拳忠義之心肅然起敬,而且投奔同盟軍之後,高旭委以重任,成為掌握實權的第一鎮輜重營統領,這不像以前他投奔劉良佐一樣,隻是成為那種可有可無的幕僚,高旭的賞識讓魯無巧起了士為知已者死的心思,而且在江陰耆老的自殺襲擊事件之,作為聯係人的他難辭其咎。不得已之下,不在同盟軍裏好好混,根本沒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