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暫時消停了幾天,不過即便是大白天,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一到晚上,整個寧城更是如同死城一般。隻有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人,才會冒險走走夜路。
婉轉樓的紅倌人曼菱姑娘不知得了哪家貴客的請,都三更天了,還乘著一頂紅氈小轎由兩名相貌醜陋的轎夫擔著,正往南城的郊巷趕去。出門前還有旁人提起這夜路可危險得緊,曼菱姑娘膽子頗大,隻說有兩名醜轎夫在外麵頂著,那鬼魅怕是見了也要敗興。
月亮像一隻怨毒的眼,無聲無息地注視著這蕭瑟的城。兩名轎夫東瞅西望,別說看到鬼了,連夜貓子都沒有一隻,不由得打起精神加快腳步。逼仄的巷子裏,隻有轎夫粗粗的呼吸和路邊紙屑翻卷的簌簌聲。
誒,這平地裏無風,紙屑怎會翻卷?
為首的轎夫腳步慢了兩拍,轎子還沒停穩,一條烏黑的人影就赫然出現在眼前。為首的轎夫盯著他看了又看,忽然顯出驚嚇的神色:“魯貴!你不是死了嗎?”
魯貴獰笑一下沒回答,一雙骷髏般的鐵爪已閃電般伸向轎夫的胸膛,這一爪之力,就是骨頭也會粉碎,那活蹦亂跳的活人心近在嘴邊了,魯貴露出了得意的笑臉。
“砰”的一聲,那骷髏爪的指尖竟冒出了火花。魯貴臉色大變,鷹隼般的指甲竟折斷了,再一細看,轎夫胸前竟墊著一塊鐵板。
“總算等到你了。”小轎的門簾掀起,裏麵端坐的卻不是曼菱姑娘,雄渾端正的麵貌正是雷廣。他撚了個手印收回了符咒,抬轎子的兩名轎夫立刻縮成兩個尺餘高的紙人,兩名紙人的胸前都掛著巴掌大的一塊鐵片。
“嗬,我說哪家姑娘膽子大到不要命了,原來是你使了障眼法,還會折紙成兵,不錯,有兩下子。”魯貴不緊不慢地說,像是沒把雷廣放在心上。
“你不也一樣使了障眼法嗎。周少爺,請顯出原型吧。”雷廣走下轎子,打開一把純白的折扇,手腕一抖,扇子就飛了出去,在空中翻轉幾圈,最後懸在魯貴頭頂,滲出濃得近乎凝固的血滴來。那暗藏的黑狗血,是破除妖孽化身的最佳法寶。
黑血落在魯貴身上,當即散出融融的熱氣像是燒灼一般,魯貴皺了皺眉頭,很不情願地伸手入發跡,像脫衣服一樣把整層人皮給剝了個幹淨。錦繡衣冠之下,露出個白骨嶙峋的骷髏身,在衣服與骨頭之間,是一層雲遮霧繞的黑色霧霾。那霧霾一旦離開人皮的限製便如泉湧般流向地麵向雷廣襲來,刹那間腥臭彌漫,霧霾覆蓋之處草木皆死。
雷廣凝神細看,這隻鬼魅原是隻魍魎。
魍魎低聲道:“何必咄咄逼人,本想尊你做大舅子的。你怎知我附身周家少爺?”
哼,雷廣冷笑一聲,“我算過許多次,死的人始終少了一個,全城最安全的藏身之處莫過於府尹老爺的身邊了。妖孽,你很聰明,殺了少爺又剝了他的皮取而代之,但你房裏用來處理人皮的藥味又怎能瞞過我,在你房裏布符時我就發現了你的秘密。”
話音未落,雷廣已從後背拔出一柄青銅古錢鑲嵌而成的短劍,左手撚了個劍訣,可短劍並沒暴漲,反而隨著那黑色霧霾的靠近失控地顫抖起來。略一定神,他豎起手指念念有詞,可真氣阻滯不能做法。
“以前隻吸食精氣,沒想到人血的力量更加強大,你的精血一定比凡夫俗子的更香醇罷,讓我來嚐嚐。”骷髏頭顱的森森白牙上下開閡著發出冷笑,白骨爪帶著暗綠的幽幽磷火直麵而來,那骨爪有劇毒,中者必死。
“初霜快逃,別著了這魍魎的道。”雷廣衝身後大喊,挺胸去擋那鬼爪,原來初霜一直都在他身邊,隻是掩了她的氣息。
“大哥,我不走。”聲音從轎子裏傳出,初霜一個箭步搶在大哥身前,抵擋著鬼手,她的命是大哥救下的,怎能獨自逃生。
“初霜,別犯傻了,我們都是一樣的,你隻有跟我在一起才會……”鬼魅收了手勢,可話還沒說完,卻被雷廣咬破手指射出的血箭接連擊中,骷髏架散成了淩亂的一灘。
大哥把初霜帶在身邊為的就是分散魍魎的注意力,對方心神一亂,正是他反擊之時。
“初霜,你真傻……可知魂魄被拘在人皮中,連鬼差都看不見……他們帶不走你,你又怎能轉世輪回啊……”魍魎最終現出了原形,不過是一株修煉成精的石鬆,崩塌的霧霾如同汙水肆意在街上,地上有雷廣事前用隱墨畫成的符咒,霧霾一旦遇上就變得稀薄,且不能凝聚成型,隨著身體的消失,他的聲音也逐漸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