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低著頭想了好久好久,直到馬車停了下來,嬴政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君上,到了——君上——”趙高在外麵低低地喚了兩聲,而蒙恬早已跳下馬車掀起車簾恭候他下車,嬴政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定定地坐在位置上苦思冥想。
“君上——”蒙恬也朗聲道,“君上,到宮裏了!”
聽到蒙恬的聲音,嬴政才回過神來,連忙下了馬車往書房走去,誰知剛邁進第一進院落的門就看到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迎上來,心急如焚道:“啟稟君上,太後來了——”
嬴政皺眉道:“哪個太後?”
小太監尚未回答,遠遠地已看到他母後從書房台階上下來。
母後?她來做什麼?
嬴政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站在石階下對趙太後拱手道:“政兒見過母後,母後何時來的?”
趙太後忙從石階上下來,笑得有一絲殷勤:“許久沒見到你了,母後來看看你——”
“難得母後能想起政兒,政兒多謝母後關心!”
趙太後自然聽到了嬴政的言外之意,不覺有一絲尷尬,努力維持著唇角的微笑,柔聲道:“政兒這是什麼話,從前因為母後在雍城養病,咱們母子倆不能經常見麵,如今母後在梁山夏宮住著,離得近了,以後倒是要經常來看看你才是。”
“母後說的是——”嬴政淡淡道,“不知母後今日來看望政兒,所謂何事?”
他故意把“探望”兩個字說得很重,臉上是一種“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他豈會不知母後今日所為何來?無非就是立後的事!
“走吧,我們裏麵說——”趙太後笑吟吟道,“我已經吩咐人煮了銀耳蓮子湯,政兒趕緊進去趁熱喝一碗。”
進了書房,趙太後便命人端上銀耳蓮子湯,嬴政隻隨意喝了兩口就擱在一邊,然後似笑非笑地望著趙太後,一副本王正洗耳恭聽的模樣。
看到他唇邊那抹似笑非笑的笑,趙太後心中大不自在,努力將堵到喉嚨口的話咽了下去,隻問了幾句嬴政的近況,然後把趙高叫來吩咐他要好好照顧秦王就走了。
目送母親離開後,嬴政心中不覺泛起一陣苦澀,想起她臨走時落寞的眼神,他忽然有點後悔,後悔自己方才對她的冷淡,那麼明顯,母後不會看不出來的……
可是,為何總是這樣?看到母後的時候他就覺得不耐煩,甚至是一股隱隱約約的厭惡,可是每次母後敗興而歸的時候,他又有點後悔自己的無禮和冷淡,可是,他對母後的感情早已變了。唉,有些事情,是再也回不來了……
對他來說,母後早已成為一個符號,一個回憶,他深愛的是記憶中的母後,那個年輕貌美,忍辱負重,心裏隻有兒子的母後,而如今的母後安享榮華富貴,早已忘了當年的艱辛,也忘了那個需要關愛的兒子,她眼中隻有自己,隻想著自己過好日子,很少會想起他……
他在窗前站了許久,看著廊上掛著的風燈亮了起來,才驚覺天色已晚,書房裏已經點了燈,春寒猶在,因此火盆裏的炭也燒了起來,嬴政走到長案邊,看著那晚早已涼透的銀耳蓮子湯,拿起調羹來攪了兩下,舀起一勺來送到唇邊,嘴巴隻微微一張,然而終究還是放下了——涼了,早就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