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沒有裝飾過的時光。
簡單清澈得讓人心疼。
如果可以選擇停留,
我寧可在那裏,
永遠不要走。
當年龜縮在北京的貧困大學生夏菁,在努力解決自己的學費和每日的三餐以外,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將來能擁有一輛建國門外大街上跑著的五顏六色的奧拓小汽車,每天都想實現的心願,就是能和同學到民族飯店裏的薩拉伯爾烤肉飽餐一頓。她絕對不是那種有理想有抱負的誌氣青年,每天忙忙碌碌渾渾噩噩地四處奔忙,其實基本上都是為了衣食住行。
入校分配宿舍的時候,把她和幾個北方的女生分到一間,在宿舍才住了三天,她就沒法再堅持下去了。北方的女孩生活不是很講究,對個人衛生尤其是馬虎。全宿舍就夏菁一個是外鄉人,沒什麼人答理她。本身就不怎麼樣的學校,也根本沒有再好點的宿舍條件了。一咬牙一跺腳她就和在另一個大學與夏菁有著同樣困擾的湖北老家的初中同學京津,一起租下了一間在建國門外大街上一居室的房子。
那棟樓是在建國門外大街上,地段好,三氣全有。打開窗子正對麵就是豪華的五星級京倫和建國門飯店。一到華燈初上的晚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夏菁和京津怎麼也看不夠,每天晚上趴在小小的窗戶邊一起看外麵繁華的北京城,相互幻想暢談自己以後的生活,這就是她們最大的享受。每月一千五百塊的房租呀!在當年,對兩個窮學生來說,那是一筆巨款。出的不是房錢,而是她們課外的血和汗。
在麥當勞裏打過小時工,在商場裏當過促銷員,還糊弄著給幾個小孩當過家教。兩個人原來都是學校的文藝尖子,唱歌跳舞都能來兩手,學校的文藝隊接了什麼酒樓開業慶典之類的活,也跑去掙個五十一百的。報紙上登的演藝公司招臨時演員,她們雙雙被錄取,歡天喜地地去了,結果是去涿州當動作片裏的武打替身,幾天下來,整得鼻青臉腫的,也賺不了幾個錢。
北京是夏菁永遠的痛,在那裏的日子太窮太苦了。熬到了畢業,京津費盡家裏的財力留了下來,而夏菁卻斬釘截鐵地跟隨打暑期工的同學來到了深圳,對北京沒有絲毫的留戀。
七十年代中期出生的一代人好像對人生都比較茫然,從小受的教育是保守單純而又革命的,雖然能吃飽飯,但是物質還是非常單調貧乏的。到了成年走入社會,麵對的卻是一個全麵改革開放的中國。所有人都在瘋狂掙錢,先輩們沒有任何市場經濟的經驗可傳授,一切都得靠自己跌跌撞撞地摸索,未來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誰也沒有能力預測到。
十幾年前的深圳,是中國最早開放的城市,所有到這裏的人都是來創業掙錢的。夏菁也是,不過,她隻準備待一個暑假。同學說,深圳工資高,打一個月工,不僅能掙張回家的飛機票,還能有相當的節餘。這對夏菁來說非常有誘惑力,尤其是能馬上離開北京,離開這個讓她一直貧困一直辛苦的城市。
深圳好像是夏菁的福地,雖然和民工大軍們一起擠在硬座火車裏,幾十小時的搖晃搖綠了她的臉。可好在順利到達後,隻和同學在崗廈村的農民房裏打了三天地鋪,就找到了工作。準確地說,是工作主動找到了她。
寶安北路的人才市場當年人頭攢動的壯觀景象,夏菁至今仍曆曆在目。
夏菁拿著花三十塊錢買的登記表,跟和她一樣的找工作的赤子們,前胸貼後背地排了一個小時的隊,都還進不了場。揣著期待和夢想闖深圳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等到一身臭汗地擠進去,她也隻能木木地站著,眼前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她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在夏菁想離開,又為已經付出的三十塊錢猶豫的時候,一個操著濃重東北口音的中年男人走到了她的身邊,滿臉笑容地問她是不是要找工作,說是在替他老板找秘書,老板是個女的,公司是做房地產投資的,有自己的物業,覺得她很有發展前途,希望她下午就去麵試,還留了地址電話。同學紛紛認為是騙子,連公司叫什麼名都不知道,都勸她別去。
可正是這次麵試,不光讓夏菁找到了工作,更是讓她從此留在了深圳,在這個公司一幹就是七年。許多年後,夏菁的前老板,現在和她情同姐妹的深圳著名美女企業家劉宏,對當年的麵試仍然津津樂道。
“那天,我正坐在辦公室會客,前台領進來一個傻乎乎的小姑娘,說是來應聘秘書的。這個傻姑娘就是夏菁,哈哈,你們想不到吧,她當年剛來深圳時真的是又土又傻。頭發剪得短短的像個男孩,素麵朝天,一點妝都不化。穿一條有破洞的牛仔褲,背著雙肩包。沒等我開口,就直接一屁股先坐在我對麵了。我隻好開始麵試,心想三兩句打發走得了。我問她,你先說說工作經曆吧,熟悉政府辦事程序嗎?她說,沒經曆,大學剛畢業,才到深圳三天。我又問她,那你會唱歌、跳舞、喝酒嗎?我招的是跟班秘書,這些你會嗎?她說,酒沒喝過,不知道行不行,唱歌一般。我一聽就急了,你什麼都不會,那你幹嗎來了?!恨不得立馬趕她走。她倒較起真了,一板一眼地說:‘我沒想來,是你們單位的人讓我來的,你說的那些有什麼難的?我是湖北人,九頭鳥。知道嗎?很聰明的,給我個機會,我會很快學會的。’說完,叉著小腰,挑著眼睛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