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下個月十五就滿十八了!”艾美拚命掙紮,抗議。
下個月十五……五月十五日。
不錯,這一日出生的人,在星象學上對應的定義便是“織夢者”吧?和蕭音一模一樣。
饕餮忽然沉默下來,在門外的草坪上鬆開那個亂跳的少女,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這段時間的接觸、才發現凡人中也有蕭音那邊的女子,難怪辟邪會動心。眼前這個小丫頭也是織夢者吧?那麼……他笑了,忽地再度提議:“你有什麼願望?考上一流大學?有錢?有地位?我可以幫你實現任何願望……如果你和我簽訂契約、把靈魂賣給我的話。”
邪魔的聲音是優雅而誘惑的,少女卻詫然:“可你要了我的靈魂有什麼用呢?”
“這個……”饕餮一時啞然,作為代價他勾去無數人的靈魂,卻從未想過這些死魂靈究竟有什麼用途,“拿來當奴仆吧。”
“蕭音姐姐以前也和辟邪簽訂過這樣的契約,是不是?”艾美卻是叫了起來,仿佛明白了什麼,歎息,“所以她能寫出《遺失大陸》來?多麼奇妙的事情呀……山羊,如果你能讓我和蕭音姐姐那樣寫出這樣的東西來,如果你能給我看你的世界——我就和你簽契約!”
“我的世界……”饕餮反而怔了一下,喃喃,“亞特蘭迪斯?”
那個同樣沉沒於海下的大陸……已經和他一樣死去的大陸。
“你要看我的世界麼?”看著少女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饕餮輕輕歎了口氣,“織夢者啊……身為一個凡人、卻對宇宙洪荒有著不相稱的好奇心。你真的願意知道我的世界?知道神魔和凡世的邊界、知道那些夢碎和夢醒?”
“嗯。”艾美用力點頭,將手中的複習資料扔到了一邊,看著銀發的邪魔,“我想知道。”
饕餮微笑起來了:“那麼,你跟我來吧。”
蕭音隱約聽到大門旁有人在說話,然而她的眼裏卻隻有玄武岩上辟邪留下的那些字句。她的手掌抵著冰冷的玻璃護罩,吃力的辨認著雲荒上古的象形文字。那樣的……那樣的句子。辟邪,你從未曾對我說過。
在帶上古玉的刹那、所有塵封的記憶全部蘇醒了——包括她在過去十年中、因為精神崩潰而失憶的那些片斷。
她終於記起了最後一夜、六點到十一點中間,她忘記掉的是什麼。
她忘記了自己曾愛過神……在生死交錯的那一瞬間、她無法逆轉自己的感情。
因為對於刹那間湧現的超越界限的感情感到恐懼,她的大腦自動的將那一段記憶遺忘。而辟邪也沒有再告訴她,她就這樣穿過了時空、帶著嶄新的不真實的記憶,在人世裏重生。她“生前”曾多次對他說:她不要逆了天意,她要過平靜安穩的生活。哪怕凡人生命在神袛看來不過一眨眼,她也要平靜安穩地過完那個眨眼的功夫。
所以,他就如她所願、永遠從她生命裏消失,給了她最平靜安逸的生活。
再也沒有雲荒,再也沒有神袛,再也沒有辟邪……她也不再是那一紙能驚天下、以個人之力延續整個大陸的沉音。織出的夢之華衣已經破碎,她跌落在塵世裏,安逸地生活,安靜地開花結果。一切,都如了她以前的意。
然而,命運不是那樣的。我們不曾認識的命運、它隱藏在水麵以下,像深海中的魚。
那樣怯懦苟安的要求,真的是她心裏所希望的麼?
如果真是這樣希望的、她為何時刻心中有著一種“缺失”的感覺?如果能回到十年前,她一定會滿足於目前這樣事事順利的環境;可是,不行。曾經是織夢者的她,即使忘記了中間的過程,可現在那一顆心、已經再也回不去了。十年來,她看過多少世事變遷、興亡成敗……她再也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八歲的時候,為了一隻香奈爾的包包就愉快地出賣了十年青春和創造力。
這個世界是不完整的,因為夢的另一半被遺失了。她多少夜曾在午夜驚醒,覺得自己生活的這個城市和摩天大樓、才是另一個醒不來的噩夢。她的渴望、她的夢想、她曾經自由飛翔的天空和羽翼,心靈的舒展和自由,都無法在這個灰沉冰冷的現實裏繼續。
她想她是錯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將對那個深愛她的神袛說:我的生命不過一瞬,那麼,我就隻愛你那一瞬。她必不再恐懼什麼時空和力量的界限。
多少往事就如同潮水一樣在心中洶湧來去,她隻覺一種刺心的長痛、卻喑啞無聲。
“沉音,沉音,不要哭啊……”忽然間,隱約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道,“我曾答應你、要讓你回到人世後的人生永遠安逸平靜。可以我之力,竟依然不能讓你一生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