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事隔多年之後,洛鳴辰竟會以那樣親昵的姿勢,再度將手臂纏上她的腰肢。
“如織。”他在耳側輕聲喚她名字。“你可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那些輾轉、煎熬,他無法用語言向她描述。大概真是應了昔年那位高僧的話吧,這世間最令人牽腸掛肚的,不過隻兩件東西:未得到,已失去。
他也一樣,不可免俗。以為自己可以割舍,可以放下。所以當年才會那般決然地置她於死地。
可終究是後悔了。
直到痛失所愛,方知深情刻骨。
“所以我來這裏。”他將她緊緊困在懷裏,不給她一絲躲閃的空隙。三年,又三年。他終究還是來了。雖然已太遲。她已經是別人的妻。“我知道你恨我――你對我手下留情,可我卻真下了殺手……”
“是我對不起你。”仿佛是淚,滴落在她發間,冰涼的沁潤。“如織,你知道嗎?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我寧可當日喝下毒酒的人是我……”
毒酒。後悔。眼淚。
她看著他,忽然有幾分恍惚。蜜語甜言,情話纏綿。幾乎有那麼一瞬間,讓她誤以為現在還是六年前。
但她清楚的知道。他愛她的那些時光。
早已一去不返。
“你以為時至今日我還會相信你?”如織冷冷推開他,遲疑了一下才又開口:“還有,你根本不可能記得我――”
當日,是她親眼看著他飲下的失魂引。
毒酒穿腸,前塵俱滅。
他不應該,也不可能記得那些往事啊!
“上天仁德。情理之中,總有意料之外。”他笑起來,看清她的踟躕,忽然感到安慰。“我下在你杯中的亦是七步斷腸之毒,可今日,你不照樣還是好好的活在人間?”
“雲澤能有能耐救回你,我的族人自然也有辦法解失魂引的……”
話鋒一轉,他坦白說出這一折前因後果:月神廟相遇的所謂巧合,確實是他的故意安排。至於不記得她的表象――“我要是不裝作失憶,不以燕國奸細的身份繞進來,雲澤那樣的老狐狸……怎麼可能讓我有機會接近你?”
更別說是住在王府別院裏。
雲澤以為他此來是為了機密,所以設下請君入甕的圈套,讓他陷進來。卻不料層層掩蓋之下,他真正的目的,隻是接近如織而已。
其實,如織並不確定洛鳴辰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這才是身為細作的命運與悲戚。他們編織過太多謊言,年複一年過著把虛假當真相的日子。顛顛倒倒虛虛實實,弄到最後,連自己的真心在哪裏都看不清楚。
更別說去相信別人。
但此刻。
背轉過身,臥房無人的角落裏,還是落下淚來。
對她來說,有那麼一句後悔,已經足夠。其餘的……他那些溫情,是利用還是故意,這是誘惑還是圈套,她都不想再追究了。
還有什麼意義?
就像當年,她明明放不下她他,卻依然堅守自己的忠誠,不肯為他而變節。
就像那日,他明明是真心愛她,卻還是把鴆酒推到她麵前去,眼睜睜看著她喝下。
那種時刻,恐怕彼此都想不明白,心裏到底愛還是不愛。
又或許,站在各為其主針鋒相對的立場上,愛情原本就隻是一星飄渺的幻影,紅塵裏虛無的遊戲。
風過,了無痕跡。
銀城那夜之後,他和她各自回到應有的軌跡上去,裝模作樣地過著以前的生活。
然後很快,便交鋒。
其實洛鳴辰很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他隻是沒想到,雲國安插在燕京的密探竟然會是自己的心上人。
如織已經洞悉了真相,可他卻還被蒙在鼓裏。直到有一天,他帶她回到洛雲莊,介紹給他的族人。
就是那天,他的祖母,那閱盡幾十年滄桑,暗流縱橫間無往不利,靠著龐大情報網絡幫助燕王穩定了天下的老者,在看見如織的一刹那,眼中露出點點精光。
狐疑轉瞬即逝。抽絲剝繭查下去,很快,如織的身份便暴露無遺。
她從丞相那裏偷到軍情,抽身離開京城的那夜,立在城頭率兵將她截下的人,正是怒不可遏的洛鳴辰。
刀兵相見的結局,是她寡不敵眾。
被俘,軍情被繳,人贓俱獲。
所有的麵具都被撕破。她潛伏了整整三載,卻在最關鍵的時刻,成為了一顆敗子。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輸掉了雲澤的苦心算計,也輸掉了她所有的尊嚴骨氣。幾番受刑、折磨。而後淪為他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