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二年的冬天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
剛過十一月,細柳鎮就開始下起了雪來。這雪來的奇怪,它一下就下了好幾日。狂風裹著大雪,四處肆掠,引的處處都是刺骨的寒冷。
這一日,天光終於有了幾分晴色,可蒼白的太陽竟然沒有一絲暖意,看著它反而讓人覺得更加寒冷。天寒地凍的天氣,往日熱鬧非凡的細柳鎮大街上一下子變的無比冷清,大白天的幾乎連個人影也是不見。
可就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裏,從細柳鎮東頭走來一老一小兩個人。
年長的,約過六旬。他頭發、胡子花白,衣衫上補丁連著補丁,一隻手裏攥著一隻破舊不堪的瓷碗,另一隻手裏緊拄著一根枯樹枝,顫顫巍巍的向前走著。年少的,是一位少年,約莫十來歲年紀。他瘦削的小臉被凍的通紅,雙眉緊鎖著,嘴唇上下緊咬,一雙大眼裏透出無比堅毅的目光。
爺倆兒相互扶持,一邊向前行路,一邊四處打量。他們接連穿過了幾條街巷,但卻是連個人毛也是不見。
又行了一程,老者猛一個趔趄,身子左右晃動,差些倒了下來。少年見狀,臉色大變,忙上前幾步,雙臂緊扶著老者的胳膊,口中急切的喚道:“爹,爹,您老人家怎麼了?您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讓宇兒扶您到旁邊喘口氣,等您身體好些了咱們再趕路吧。”
老者眼睛半閉,喉嚨中發出一陣呼呼的聲音,微微的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少年的話。少年知道,老者如此虛弱,完全是因為饑餓所致。這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讓他們爺倆兒有二天沒進一顆糧食了。出不了門,他們隻能靠著吞咽冰雪度日。好不容易熬到天氣放晴,爺倆兒本以為能趁著好天氣,可以找人討口吃的。但他們哪裏料到,便是這種不下雪的日子也不好過。細柳鎮街上人跡寥寥,爺倆兒吃的沒有討到半分,卻又白白耗費了半身的力氣。
倆人找了一處門簷下坐定。
少年先將自己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扯下一件披在老者身上,臉上努力擠出幾分笑容道:“爹,咱們先在這裏歇歇腳,街那頭還有好幾戶有錢的人家,待會兒咱們趕過去。宇兒多給那些大爺磕幾個響頭,說不定碰上一戶好心人家,興許會賞咱們一頓飽飯呢。”
少年這幾句寬慰的話,讓老者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容。他努力的想述說著什麼,可是嘴巴張了幾下,到底還是因為身子虛弱,沒有將話說出口來,隻是兩行熱淚順著老者的眼角滑了出來。少年心頭見罷,心頭也頓生出一陣酸意。他忙將頭邁向別處,兩隻手不停的擦拭著自己的眼角。
歇了半晌,少年又扶起老者繼續前行。
倆人跌跌撞撞走過幾條街道,就在近乎陷入絕望之際。
“砰,啪啪,轟”
一陣鞭炮炸響之聲傳入少年的耳朵裏。這聲音如同一陣強心劑將爺倆兒近乎絕望的心裏又注入了新的活力。
“爹,爹!好像是有人家在辦喜事呢?”少年久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大聲的對老者喊道,“老天爺保佑,咱們,咱們終於可以吃上一頓飽飯了。”
“是嗬……是嗬……”老者眼睛裏也浮出一些生氣,腳下的步伐也輕快許多。
如同少年所預料的那般,今日鎮子上確實是有人家操辦白喜事。辦白喜事的這家戶姓王,乃是細柳鎮首屈一指的大財主。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王家太爺本已經是八十多歲的高齡了,身子骨體弱多病。一連數日的天寒地凍,又讓王家老太爺一時不慎受了風寒,發熱咳嗽了一夜,在這日早晨竟然駕鶴西去了。財大氣粗的人家,有了這等變故,即便天氣依然寒冷,但是絕不能折了麵子,大擺排場為王老太爺送行自然是免不了的。
爺倆兒緊趕到王家大院跟前,眼前的景象又讓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王家大院門前,黑壓壓的人群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將道路堵了個嚴嚴實實。這些人不是王家的客人,而是如他們爺倆一般,衣衫襤褸的討飯人。
“宇兒啊,這……這……”一陣猛烈的咳嗽引的老者差些喘不過氣來。
少年慌了神,一邊在老者後背輕輕揉捏,幫老者舒緩心思,一邊又好話勸慰道:“爹,您老人家無須多慮,這王家乃是大戶人家,有了喜事絕對不會少了布施,您老人家先在旁邊暫且歇息片刻。宇兒身強力壯,待會兒等王家布施出來,我一定能取些吃的出來,讓咱爺倆兒好好飽餐一頓的。”
老者看看麵前身體消瘦的少年,又看了看旁邊哄哄嚷嚷如他們一般饑餓的乞丐大軍,長歎一口氣,無奈的微微點了點頭。
少年幫老者捋了捋散亂的白發,“爹,那您老人家就先在這裏委屈片刻,宇兒去去就來!”
說罷,少年身子一轉,三兩步便擠進人群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