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980-31
平時聽到?這種話, 陸柚都?不會在意的，畢竟人家鞋子?都?被踩爛了的確是很慘了。
可誰叫說這話的人是安勝呢？
有關?他的事陸柚下意識地就會分個心眼?過去。
更別說這話裏的意思是安勝倒黴了，陸柚就更感興趣了。
雖然想的是遠離對方盡量別接觸, 可是看到?他過得不好，陸柚很難否認自己內心其實是有點兒爽的。
XXX
安勝可不知道自己的倒黴給別人提供了快樂，他隻覺得自己這兩天都?背時得很。
瀾江縣換了縣委書記，正好新來的薛書記和他爸是老戰友, 所以薛書記攜家帶口?搬進來家屬大院後，他們的關?係自然也?要比其他人更親近一點。
前兩天薛書記的兒子?騎著摩托車回來, 拉風極了，家屬大院裏的年輕人誰不羨慕？
誰知道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也?要嚷嚷著想要一輛。
並且他還大言不慚地說錢不缺, 就缺張摩托車票，讓他們當?廠長的爸幫忙打聽打聽有沒有門路可以搞到?摩托車票。
可把安勝給嫉妒得眼?睛都?要流血了——他也?想要一輛摩托車, 到?時候載著自己的心上人享受所有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啊！
可誰讓他外?公家不像安斌的外?公家有錢, 並且那邊死絕了，所以錢都?捏在安斌手裏呢？
所以他根本就不敢說他也?想要——因為對他來說, 摩托車票難弄到?倒在其次，他也?拿不出上千塊去買摩托車啊！
什麼?？讓家裏拿錢？
安勝別的不敢肯定, 要是自己真這麼?張嘴了，鐵定會被他爸給罵得狗血淋頭?！
每當?這個時候, 安勝就會覺得他媽的話蠻有道理——他爸也?糊塗, 硬是讓安斌捏著那麼?多錢在手裏頭?, 明明家裏也?不算寬裕，也?沒想著借用一下?讓家裏人過得更好些……安斌既然是安家人, 有沒有結婚分家, 那有錢不應該大家一起用嗎？
而且，安勝覺得像是自己這樣的青年才俊, 賺錢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就比如他腳上的這雙皮涼鞋，就是他用自己的工資獨立買的——這還是他專門去市裏買的，這份時髦在瀾江縣也?是獨一份兒！畢竟一雙皮涼鞋可是要四十多塊錢，好多人一個月的工資不吃不喝也?沒這麼?多。
今天是安勝第一次穿著皮涼鞋出來，為了體現出皮涼鞋的時髦性和高?檔，他還搭配了一雙薄襪子?。
畢竟夏天雨水多，河水也?多，大部分農民下?地幹農活還經常光著腳，就算是城裏的人也?就穿穿塑料涼鞋，因為皮的涼鞋可不能蹚水，穿襪子?的皮涼鞋就更不可以了。
也?隻有自己這樣坐辦公室每天體體麵麵地上班下?班的人才能有錢也?適合穿。
今天穿出來後也?被孟嬌慧眼?識珠，誇讚自己穿著襪子?皮涼鞋是機關?上或者學校裏的時髦青年才有這打扮。
安勝喜不自勝，他就知道自己和嬌嬌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並且拍著胸脯保證等下?次有機會也?給嬌嬌買一雙皮涼鞋高?跟，到?時候他們一對兒都?穿上薄襪子?皮涼鞋，一起做時髦又般配的情侶。
可惜的是這份時髦和洋氣並沒有持續多久，甚至沒到?一個小時，就被人給破壞殆盡了！
皮涼鞋是時髦，可是腳趾頭?的部位是露在外?麵的，這也?就意味著在人潮洶湧踩踏的時候，他的腳趾頭?承受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重量，被人左一腳右一腳地把腳趾頭?都?快要給踩腫了！
腳趾頭?被踩的疼痛，真的是十指連心哪個都?疼。
以至於本來安勝雄赳赳氣昂昂的去給心上人買好吃的，結果卻不得不半途而廢，狼狽地從人群中落荒而逃。
甚至因為太著急，他的皮涼鞋不知道被誰的大腳給踩住了，在安勝使勁抬腳的時候鞋麵和鞋底被扯開了個大裂縫！
雪上加霜的是，他今天為了洋氣，配的薄襪子?是灰藍色的，被踩了不知道幾腳後，灰藍色的襪子?也?糊得鼻子?眼?睛也?看不見了，全都?是灰撲撲黑黢黢的腳印子?。
安勝簡直要氣暈了！
他花了四十五塊錢買的皮涼鞋啊！
這才穿了不到?一個小時啊！
身體的疼痛的和金錢的損失以及在心上人麵前光鮮亮麗的形象被破壞，多重打擊下?讓安勝控製不住大罵出聲?，甚至還帶上了點兒髒話。
他看誰都?有嫌疑，都?覺得像是踩了他害得他的皮涼鞋壞掉的罪魁禍首。
可惜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先不說那個時候大家都?盯著供銷社櫃台，不少人的腳都?是踩了別人也?被別人踩過的——不過嘛他們都?是天天勞動腳板厚實而且布鞋也?耐髒好洗，所以最多罵一句不會太放心上——萬一真的是自己踩壞了皮涼鞋，喊賠錢咋辦？
於是眾人不約而同地將安勝的叫喚當?做耳旁風，完全不理會他，仍然自顧自地在供銷社的櫃台上大聲?買東西。
如果仔細聽的話，能感覺到?他們的喊聲?似乎比方才還要大，完全把安勝的那罵罵咧咧的聲?音給蓋完了。
XXX
“噗嗤。”陸柚實在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高?晉年不明所以，他雖然和安斌是朋友可是卻並不認識他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所以並不知道陸柚為什麼?會嘲笑那個怒火中燒罵罵咧咧的男青年。
不過這並不妨礙高?晉年本能地對那個男青年不喜——可能人和人的相處真的是需要眼?緣的，有些人就是第一眼?看到?就不順眼?，哪怕之前從未有過交集。
不過可能安勝這個這個時候正敏銳，全身上下?都?是天線，所以陸柚這一聲?輕笑居然也?被他聽到?。
本來在孟嬌溫聲?細語的安慰下?已經消磨了一點火氣的他想當?然地就把這個笑聲?當?做是嘲笑他（雖然的確也?是這樣沒錯），猛地轉頭?一看陸柚麵嫩又清瘦一看就好欺負的樣子?，頓時就跟個鬥牛一樣衝：“你笑屁啊！”
陸柚沒想到?對方會因為這個事給杠上來，難不成真的是冤家路窄？
不過他一點兒也?沒被安勝的火氣給嚇到?，一本正經地點頭?：“嗯，我笑[屁]呢。”
陸柚的態度實在是太平靜，一點也?沒有心虛或者惱羞成怒地反懟回來，那斯斯文文的模樣讓安勝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內心暗自思忖：莫非自己是冤枉他們了？
安勝衝著陸柚發脾氣，高?晉年眉頭?一皺本來準備出頭?，結果陸柚自己就給懟回去了——而且看那大傻子?的樣子?，估計根本就沒反應過來自己被罵了。
蔫壞蔫壞的。
不得不說高?晉年覺得陸柚這小性子?還蠻可愛的。
並不知道自己在高?晉年眼?裏多了一層可愛濾鏡的陸柚也?沒想留時間和安勝battle，他說完就拉著高?晉年的手轉生淡定離開：“哎呀，我最怕別人吼我了，因為小時候被狗嚇過，年哥，我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快溜快溜，這家夥現在好歹是廠長兒子?，他們還犯不著因為一點口?舌之爭硬碰硬對上。
高?晉年那麼?高?個子?，也?很順從地被陸柚牽著走，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垂下?眸，目光落在陸柚握著他的手上，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高?晉年並不是第一次握這雙手，可是卻從沒有像是現在這樣因為握手而心跳加快。
難道是因為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的緣故？
高?晉年沒有細想，隻知道自己挺喜歡這種感覺，甚至已經想要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他沒有提醒。
而另一邊，大概是這年頭?的人沒遇到?過這種拐彎抹角罵人的，安勝愣是等到?陸柚他們走遠了才反應過來：“他是不是說我是屁罵我是狗？！”
怎麼?能有人自己和屁和狗去對號入座呢？
孟嬌覺得丟臉死了，剛剛安勝從人群裏擠出來的時候就沒了那份瀟灑洋氣——畢竟一個穿著破鞋子?衣服也?皺巴巴頭?發也?亂七八糟的人能形象好到?哪裏去？
結果出來了之後安勝還罵罵咧咧說不雅的話——孟嬌從小就是高?知家庭長大的，哪怕前些年因為“運動”導致她的成分變成了黑五類子?女?，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自甘墮落了。
哪怕來到?了這偏遠的縣城村落，可孟嬌的內心依然是文藝且高?雅的，對那些粗俗的人和事都?嗤之以鼻。
可是她選定的戀人，卻露出了她不喜的粗俗一麵，讓她覺得實在是有些幻滅。
但她經曆過不少事，可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少女?，而且比起其他人，安勝也?就是她現階段能接觸到?的最好的對象了。
畢竟對她有好感的也?有車間的小組長小領導，也?有其他部門的優秀年輕人，可是……隻有安勝的爸爸是廠長啊。
她不想再過貧窮局促隻能仰人鼻息的日子?了，所以她隻能溫言細語地安撫暴躁的安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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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柚卻是離開之後就把安勝和孟嬌拋之腦後。
在沒相遇之前，他因為[夢境]的緣故，對這兩人如臨大敵。
可是當?今天實際接觸之後他才發現，對方都?還隻是新手村階段，和[夢境]裏一個知名大熱女?作家，一個知名企業家的等級還差得遠。
既然如此?，大家都?還是初級水平，那麼?他就要笨鳥先飛，贏在起跑線上。
來到?市裏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快要中午了。
高?晉年說要帶陸柚去吃午飯，不過陸柚在車上吃了一些雞蛋糕和汽水，再加上有點暈車，其實並沒有什麼?胃口?：“年哥，你不是說孫師傅上午有事嗎？那麼?他下?午應該就沒事可以教你了，這會兒我們不如抓緊時間去把自行車買了，然後就直接回縣裏，到?時候在縣裏吃吧？”
其實是因為今天買的那些吃食陸柚有點心疼了，這年頭?上館子?都?是國營飯店，又是票又是錢的，他雖然看到?高?晉年那本存折上有四位數，可是要學開車差不多學費加上學習中途的一些花費，那點錢差不多也?就將將夠。
進去一趟銀行，最終儲蓄欄的數字不僅沒有增加還銳減，這對於陸柚這種喜歡攢錢的人來說，真的是相當?焦慮的一件事了。
他甚至差點就開口?說不要自行車了咱們還能省下?來一百多……
幸好理智還在，明白開源比節流更重要。
畢竟他現在可不是之前隻知道要自行車可以炫耀的無知少年，在確定家裏要添置一輛自行車後，陸柚就已經針對自行車做了好幾項計劃。
眼?下?來市裏，除了來買自行車外?，也?是為他的計劃做一下?前期考察，確定一下?可行性概率。
第32章 1980-32
瀾江縣雖然是個?小縣城, 但是其上級市卻頗為繁華。
尤其?是市中心廣場，可以說是大?人小孩都喜歡去的地方——這裏不僅有充滿新奇玩意的百貨大?樓，還有市裏最大?、看電影必去的電影院、可以燙出最時髦卷卷頭的理發店、難得奢侈一回的照相館……
這裏是接納與傳播這些新奇思想的地方, 在這裏能夠聽到、看到、感受到最新的時尚資訊以及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
一路走來，陸柚已經看到了賣烤紅苕的老大?爺；隨著“砰”的一聲，那像導彈一樣的爆米花筒前麵的布口袋猛地鼓起，然後守著爆米花筒的中年大叔解開係緊布口袋的繩子, 嘩啦啦倒出來一盆熱乎乎白花花的爆米花；還有留著二分頭的男青年，他?身上?背著布包, 布包的口子敞開的，露出裏麵一些小玩具。
這些小玩具並不算多高級——五彩斑斕的玻璃球；用竹子和繩子串起來的竹節人；巴掌大?的木製小推車；團成一圈需要多長就可以剪下來的紅白相間的橡皮筋；用鐵條和自行?車鏈條做槍管用火柴做“子彈”的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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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小攤販臉上?都帶著對未來的憧憬, 並無拋頭露麵做生意的忸怩不安、難以為顏。
他?們並不覺得丟人或者不好意思，都是為了增加收入, 補貼家用, 又不是去偷去搶，隻要紅袖章沒攆他?們沒抓他?們, 他?們就有底氣光明正?大?。
也是，能在這個?大?環境下出來做生意, 無論是膽子還是臉皮那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陸柚覺得自己的臉皮也不算薄的。
“年哥你看，這兒有不少做小買賣的呢。”陸柚小聲對高晉年道?。
高晉年自然也看到了這些。
上?一次他?來市裏的到時候, 也是看到了一些做小生意的——準確的來說, 那不叫生意, 因為那個?時候以物易物的居多，而且還隻能藏在黑市偷偷摸摸的, 提心吊膽的隨時要注意那些紅袖章。
而現?在, 他?們都大?大?方方地擺出來了。
雖然還是很少，但也是一個?相當明顯的改變了, 這是一個?良好的信號。
“你想做？”高晉年知道?陸柚不會無的放矢。
陸柚點頭：“是啊，縣裏雖然比不得市裏繁華，但也是一片藍海。”
高晉年：“藍海？”
陸柚：“額，我?是說很有發展前途的地方，之?前不是擔心政策沒下來就貿貿然做可能會被舉報說是投機倒把嘛，但是看看市裏這些人，也都敢拋頭露麵了，而且還是不同年齡階層的，這說明政策必定是大?勢所趨，就算咱們提前一點，比政策的頒布早一點，也不會遭受什麼打擊，甚至，因為我?們跑在前頭，還可以吃到第一口最鮮美的螃蟹呢。”
高晉年聽了之?後沉吟了一會兒：“第一口螃蟹的確是最鮮美的。”
陸柚眨了眨眼，腮幫子慢慢鼓起來——你最好說的不是真的吃螃蟹。
幸好高晉年也不是在說真的吃螃蟹：“那，你等我?這趟跟車回來？”他?習慣性地將責任和重擔攬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是有三頭六臂還是會分br身術啊？”陸柚輕哼了一聲。
高晉年沒太?聽懂：“什麼意思？”
陸柚：“我?是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自己來的話什麼都做不了啊？”
高晉年很想說[是]，而且他?從沒想過陸柚會主動想做事——畢竟擺攤可是很辛苦的，當初陸柚幹農活都隻幹輕省的活兒呢。
可直覺告訴他?如?果真這麼說了後果可能蠻嚴重的，於是他?情商上?線：“我?們當初結契的時候我?就允諾過你，我?會照顧好你，讓你以後過上?輕輕鬆鬆吃飽穿暖的日?子。”
陸柚聽了這話沉默了一瞬——因為這還真的是他?當時讓高晉年給自己許下的諾言，可，他?那個?時候不是覺得自己身無長處，所以想要做一個?不事生產的鹹魚嘛！
可是現?在鹹魚要翻身啦！
“咳，你已經把我?照顧的很好了，而且那個?時候我?還年紀太?小不懂事，既然是一家人當然都要為美好生活共同努力奮鬥，我?們倆是契兄弟，就是要像兄弟一樣彼此之?間要互幫互助。”
高晉年一臉認真：“契兄弟不是像兄弟一樣，是像夫妻一樣。”
陸柚鬧了個?大?紅臉。
“咳，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也能為家裏貢獻出自己的力量，我?好歹也是個?男人——雖然不一定能讓你依靠，可你也可以將養家的責任分擔一點給我?——畢竟我?們倆都是這個?家的家長不是嗎？”
聽陸柚說得這一席話，高晉年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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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柚能說出這樣的話，高晉年心情還蠻好的——他?又不是天生喜歡照顧人，隻是覺得無論是陸柚還是妹妹和侄兒現?在能依靠的隻有自己，所以才將這份責任負起來，而這些[責任]並沒有讓他?覺得難以承受，哪怕之?前陸柚懶惰又個?人主義比較重，也沒有觸到高晉年的底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這些“沉重的責任”和“被需要感”是促使高晉年不斷提升自己的驅動力。
隻不過，人並不是機器，也是有情感需求的，尤其?是陸柚從一直從高晉年這裏索取，變成了想要回報，想要分擔……說老實話，高晉年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但一碼歸一碼，感動是感動了，高晉年卻不覺得陸柚能幹什麼……
哦對了，他?想起一件陸柚可以幹的事：“萍萍做的那條裙子是你幫忙改的，你以後可以給萍萍幫忙，到時候你們一起做更多的漂亮衣服。”而且裁縫的話隻需要坐在屋裏，不用風吹日?曬在外麵辛苦地跑來跑去。
陸柚一聽高晉年這話就覺得對方還是在小看他?呢：“你聽你這話就是外行?人，萍萍那邊我?肯定是要幫的，但我?除了會畫點畫做點手工，縫紉上?麵還真幫不到太?大?的忙，我?能做的也就是提供一點思路，況且萍萍是萍萍，你是你，家裏是家裏，不要混為一談，我?們各做各的。”
高晉年聽著陸柚擲地有聲的話，倒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了：“那你有想法嗎？”
大?不了自己來兜底嘛。
陸柚輕哼一聲：“想法已經有好幾個?了，等我?再考察分析一下。”
“行?，那等你想好了給我?說，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也盡管開口。”
陸柚毫不客氣：“那是當然，肯定少不了你的助力，不過你放心不會耽誤你的正?事的。”
噢喲，聽起來還真的有想法啦？
高晉年覺得陸柚這傲嬌的模樣新鮮極了，忍不住也生出了幾分期待
：“好，那我?就等你給我?安排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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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的百貨大?樓沒有吸引眼球的門麵設計，並且還會在門口豎個?牌子，上?麵白紙黑字地寫明經營範圍。
比如?陸柚他?們要去的這家百貨大?樓就商品齊全得很：日?用百貨、四季鞋帽、紡織布匹、自行?車、收音機、電風扇、電視、手表……無所不有。
不過說是百貨大?樓，實際上?在陸柚眼中也就跟個?中型超市差不多的規模，但是在當下大?眾的眼中，這已經很高檔了。
因為時間緊張，所以陸柚他?們也沒打算逛逛，而是直接進去了之?後就奔著賣自行?車的區域去。
但陸柚其?實還有點堅持之?前的想法——不一定非得要鳳凰牌的，其?他?便?宜點兒的也可以……隻不過高晉年說的太?突然了，而且還隻有半天……哦，就兩三個?小時了，可能不一定那麼容易找到合適的兌……
陸柚正?想著，忽然高晉年的腳步一頓然後伸出一隻手將陸柚護在身後。
陸柚一愣：“年哥？”
高晉年看著突然竄出來擋在他?們前麵的男人。
對方也無意引起矛盾，連忙低聲解釋：“這位同誌，打擾一下，你們需不需要不要票而且更便?宜的自行?車？”
陸柚眼神?一動，忍不住拉了拉高晉年的衣袖：“年哥。”
高晉年沉默地打量了一番對方，看到對方的手掌厚厚的繭子還有指甲縫裏沒有清洗幹淨的油汙，嗅到對方衣服上?淡淡的機油味：“怎麼講？”
嘿，有門兒！
男青年眼睛亮了亮，聲音壓得更低了：“借一步說話？”
“年哥，我?們去看看吧。”萬一能省下來呢？
高晉年目光卻是看向自行?車那邊：“這裏也沒有幾輛自行?車，待會兒要是耽誤了被別人買了怎麼辦？”
萬一這個?人就是吹噓的呢？
陸柚正?想說他?其?實也不是那麼著急要自行?車，也可以等到下次再來市裏買。
但是那個?男青年卻急於證明自己：“同誌，不耽誤時間，我?有輛車就在百貨大?樓門口，你們去看看款式和質量，一模一樣的，來回也就幾分鍾的時間，萬一你們要是不中意再回來買也不耽誤的。”
不過他?胸有成竹，對自己手裏的自行?車很有自信。
“反正?你們都要買自行?車的，多花幾分鍾時間看一下，又能省下票又能省下錢，一舉兩得，不安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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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青年姓黃，他?停在百貨大?樓的自行?車旁邊還有另外一個?男青年，姓杜。
小杜比起小黃要拘謹得多，見小黃帶來了兩個?“客人”，他?對著高晉年和陸柚露出一個?禮貌又羞澀的笑?，便?默默地讓到了一邊。
一行?四人推著自行?車去了百貨大?樓旁邊一個?相對比較安靜的地方。
陸柚看到那輛黑色的二八大?扛就眼睛一亮：這自行?車，和他?剛剛在百貨大?樓裏看到的自行?車也差不了多少呀！
小黃也不遺餘力地推銷：“瞧瞧這車架子——結實！溜直！這前後輪轉動的聲音，滴溜溜的流暢得很！還有這鏈條，順滑又得勁兒，一踩輕輕鬆鬆就能騎出去老遠！這刹車片，靈敏！輕輕一按，瞧，這輪子就不轉了，特方便?！還有這車座位，真皮的，裏麵的海綿……而且，才一百塊！你們想想，上?哪兒買得到一百塊一輛的自行?車啊？還不要票？”
一百塊！不得不說這個?價格的確讓人心動。
在這年頭鳳凰牌自行?車一百五以上?，永久牌自行?車差不多也要一百二左右，市場上?基本上?很難找到這個?價格的自行?車，而且還不要票——畢竟除非是單位發的，如?果是從其?他?人那裏得來的話，這自行?車票也是要花錢的。
高晉年拖安斌弄到自行?車票就給了幾十塊票錢的。
所以如?果陸柚他?們去百貨大?樓買鳳凰牌自行?車的話，一輛自行?車算下來差不多要小兩百了。
而現?在，隻要一半的價格，就可以擁有一輛差不多質量的自行?車了！
第33章 1980-33
陸柚前世也是從小學就騎自行車上下學一直騎到高中?畢業的, 對?於一輛自?行車最重要的部分是那幾樣也是很有經驗。
自?行車才是經曆了幾十年都沒怎麼有大變動的，所以他曾經的經驗用在此時?也是起?作用的。
所以他也看得出並?感受得到，小黃雖然語氣有點兒誇張, 但是他給?他們展示的這輛自行車的確是質量很靠譜的，不是那種花架子。
他不?由得朝高晉年使了個眼色——年哥，我覺得這車蠻不?錯的耶。
高晉年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的確是可以，但是你真要這個？咱們也買得起?鳳凰牌的。
陸柚卻眨眨眼：鳳凰牌的自?行車在其?他人眼中?那是“名牌”的象征, 身份的象征，闊綽的代?表, 可是在他這裏，隻?是一個代?步的工具。既然是代?步的工具, 隻?要保證代?步功能，無論?什麼牌子都是作用一樣的。
高晉年其?實也有點心動。
他也不?是追求那種麵子光的人, 無論?是吃穿用度他更追求實用, 就像是他去學中?醫、學廚、學汽車，都是為了讓自?己和家人能過得更好。
而且在物資緊缺的大環境下, 比起?追求名牌，人們更注重[有]這一事實。
陸柚雖然不?是高晉年肚子裏的蛔蟲, 但是見高晉年沒有明確的表示拒絕，便知道對?方也鬆動了。
高晉年麵色一直沒有絲毫的變化, 陸柚也知道在做買賣的時?候忌諱臉色出賣心理, 所以雖然心動, 但還是露出一個[也就一般般]的表情：“說得輕巧吃根燈草，你這個車子我剛剛看了一圈還沒得牌子, 曉得是哪個地方生產的三無產品哦？就這麼一會兒哪知道你這個車質量是不?是過硬？要是我買回去轉頭騎到半路就散架了咋辦？我也才今天認識你們, 你們也沒得個門麵地址，就兩個人打遊擊戰一樣, 到時?候你們打一槍換一炮，倒是賺錢跑了了，那我們想要找人都找不?到。不?像鳳凰這些名牌，質量保證不?說，萬一有了質量問題還能找得到地方售後服務呢。”
陸柚劈裏啪啦的一通輸出，別說把小黃和小杜弄愣了，就連高晉年都眼神閃了一下，對?陸柚又有了新的認知。
小黃畢竟是要比小杜更外向機敏會和人打交道的，雖然噎住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同誌，誠信為本，我們既然敢給?你推薦咱們的自?行車，那肯定首先要保證質量的！這輛車我和小杜天天騎都大半年了，你看看，是不?是還和新的差不?多？除非故意損壞，否則絕對?不?可能騎到半路就散架的！退一萬步說，如果自?行車散架的話你來找我，我給?你重新整一輛新的！至於地址，你放心，待會兒你們要是確定要車，那我們就帶你們去上我們那兒提車——到時?候你可以問那條街的街坊鄰居，我和小杜都是在這兒土生土長祖祖輩輩都在這兒的！”
說到最後小黃還再次強調了他們的優勢：“我們賣你一輛自?行車也就一百塊，還不?要自?行車票，基本上就賺個一點點小渣渣辛苦費，我們還指望著?你們覺得騎著?好，到時?候幫我們宣傳給?朋友親戚這些呢！咋可能做一錘子買賣？”
一百塊的自?行車！
還不?要票哦！
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誰知道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這兩位客人中?更加高大冷淡的那位男同誌開口：“不?可能是[一點點小渣渣辛苦費]，差不?多也能對?半賺——因為這自?行車是用廢棄的零件拚接起?來的，整體成本應該最多五十。”
小黃心裏咯噔一下，臉上控製不?住下意識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而一直沉默內心的小杜更是不?由得驚呼出聲：“你咋知道的！”
話一出口小杜就暗道一聲糟糕，小黃更是臉色青了，瞪了小杜一眼——實心眼子，死心眼子！要不?要那麼老實！他這下子可怎麼圓回來！
陸柚也驚訝了：“廢棄的零件……拚接？”
小黃急急忙忙打補丁：“同誌，雖然說是[廢棄]，但實際上質量還是很好的，我們拆下來的都是完好的部分，都重新矯正、打磨、上漆，絕對?不?存在歪貨……”咋越說越讓人覺得自?己的自?行車是個拚湊起?來的破爛貨呢？小黃歎了口氣，有些自?暴自?棄，“算了算了，這位同誌既然能看出這車是拚起?來的，肯定也了解得很……”
本來以為能賺點誰知道遇到個懂行的，這是他們的第一單就被戳穿了，看來是命中?注定他們不?適合走這條路……
越想越沮喪，小黃也蔫巴了：“那個同誌，打擾你們兩個了，你們估計也看不?上咱們這車……”
“誰說看不?上？”
“小杜我們這走……哎？同誌，你剛剛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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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是個孤兒，不?過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黃老頭給?收養——黃老頭的老婆孩子死得早，他後麵也沒有再娶，撿了父母早逝親戚也不?養的小黃當孫子，爺孫倆相?依為命過日?子。
黃老頭雖然沒有家人親戚，但卻有一份穩當的工作——在廢品回收站當收購員。
收廢品本來就是一個髒活，累活，廢品站就更不?用說了，報紙、剩骨頭、牙膏皮、廢銅爛鐵、碎布條、廢玻璃……別人可能覺得和一堆破爛呆在一起?沒什麼意思，但黃老頭卻自?得其?樂——在他看來那些別人不?要的東西可能正好就是另一個人需要的。
至少黃老頭家裏的不?少座椅板凳還有燒火取暖的柴火都是從那些破爛裏淘到的。
小黃從小跟著?黃老頭耳濡目染，也覺得所謂的廢品不?過是放錯了地方的好東西。
而且他比黃老頭更強的是，他作為年輕人思維更活躍。
黃老頭還隻?是撿廢品裏的東西直接來用，用不?上的就也棄置著?，可小黃卻能把黃老頭也覺得沒用的東西拚拚湊湊成有用的東西。
比如用碎布條子拚成幹淨漂亮的被麵、床單，用廢棄的牛骨頭做成的放牙膏牙刷筷子這些的筒子……
當然，這都還隻?是小打小鬧，當小黃得知有個製氈生產合作社?利用廢毛和油氈下料代?替新毛做出一批帳篷，成本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二，另外有幾個木器生產合作社?，用幾分錢1斤買進的碎木頭，做出了結實、美觀的家具，也賺了不?少，他這心思就更活泛了……
小黃那個時?候也從那些收回來的報紙裏猜測了一些信息，萌生了幹大事的想法，隻?不?過還缺少個動手的同伴，便對?自?己的好兄弟小杜遞去了橄欖枝。
小杜是和小黃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就住在黃老頭工作的廢品回收站的同一條街上。
小杜的老爸是市鋼鐵廠一名普通工人，家裏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去年小杜的老爸提前退休，就為了把鋼鐵廠的工作崗位留給?馬上要結婚的大兒子。
杜媽倒是還有工作崗位，但家裏老杜已經犧牲退休了，老兩口不?能都退休，否則到時?候吃誰的？
再加上她是女?工，家裏嫂子和妹妹都盯著?這個工作，無論?如何都沒小杜這個二兒子的份兒。
小杜自?然隻?能靠自?己想辦法找工作養活自?己——現在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他忙活了一年也沒個著?落。
今年嫂子又懷孕了馬上要生小孩兒，眼看著?本來就擁擠的家裏更加緊巴，他這個已經成年的老二也不?好再待在家裏，就越發的迫切想要找到一份可以賺錢的工作。
作為鋼鐵廠工人的兒子，小杜還是頗有“家學淵源”的，他和小黃倆人忙忙碌碌的鼓搗，最後居然真的利用那些廢品回收站的破銅爛鐵拚湊出來了一輛自?行車！
不?，這哪裏是破銅爛鐵？這分明是蒙塵的寶藏啊！
小黃和小杜興奮了，覺得自?己找到了一條賺錢的新路子！
然而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坎坷的。
自?行車的部件基本上都是金屬，而金屬的廢品本來就是家家戶戶比較少的——不?用到破爛得不?能再破爛，都舍不?得丟。
所以自?他們第一輛自?行車做出來之後，他們又耗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又收集夠材料，做出了三輛自?行車。
其?中?一輛當時?是留著?自?用，另外兩輛他們是打算拿出來賣。
小黃的腦子靈活，膽子也大，他覺得如果說不?要自?行車票的話，哪怕比現在的永久牌、鳳凰牌賣得貴個幾塊錢十來塊也是沒問題的。
可覺得他們都是用廢棄品拚湊的，就花了點時?間和人工，賣太貴會良心不?安。
考慮到小杜是好兄弟兼技術合作人，小黃便提出第一輛先拿去試水，100元隻?要錢不?要票，如果能順利賣出去，就說明他們這自?行車有市場，第二輛就可以適當漲些價，比如一百二，一百三什麼的……
萬萬沒想到這第一輛試水的自?行車就被人一眼看穿了。
雖然對?自?己的自?行車質量很自?信，可畢竟不?是工廠出廠的，小黃膨脹的自?信無意間就被高晉年給?打壓了不?少。
以助於最後這輛自?行車賣出了九十元的價格後，小黃和小杜還詭異地對?陸柚他們生出了幾分感激之情——畢竟還是賣出去而且也賺到了錢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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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柚本來也是借著?高晉年看出了自?行車的本質所以趁熱打鐵壓了下價，誰知道小黃小杜真的答應了。
看來這拚湊的自?行車成本的確很低哦……
陸柚心裏這麼想著?，卻也沒有後悔沒繼續砍價，畢竟他還和小黃小杜約定了他這個自?行車要做點改造，都是免費的。
小杜倒是個老實人，答應了改造就去他和小黃的“工作間”找材料現場開工，倒是小黃此時?湊到了高晉年身邊——他最開始被高晉年給?唬到了，覺得對?方深藏不?露。
而這會兒互相?透露了點情況後，小黃更是覺得高晉年值得相?交。
高晉年也覺得小黃可以交個朋友，不?過他今天的確時?間緊張，所以隻?是簡單交談了一下，約定了下次再聊，便帶著?陸柚騎著?改造好的自?行車往縣裏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