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柳三棉畢竟經曆一些官場上的事情,他再也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更不是過去把喜和憂掛在臉上的人。如果是過去,遇到這種情況,柳三棉會打電話給展毅,問展毅在幹什麼?展毅有時間,他就要展毅晚上弄點節目輕鬆輕鬆。展毅一聽就明白了,就打電話去酒店訂房,於是,他們就把自己喝得醉薰薰的,讓自己放鬆,讓自己什麼也不想,就想怎麼讓自己的官場之外的生活輕鬆愉快一些。
現在,柳三棉沒興趣再去酒店。這十幾年的都市生活,讓柳三棉越來越不認識自己了。生活在都市的人,愈來愈不了解季節了。他覺得自己不能像在兒時的鄉下,看到滿地野花怒放,而嗅到春風的訊息;也不能在夜裏的庭院,看揮扇乘涼的老人,感受到夏夜的樂趣;更不能在東北季風來臨前,做最後一次出海的航行捕魚,而知道秋季將盡。都市就是這樣的,夏夜裏人們坐在冷氣房子裏,遠望落地窗外的明星,幾疑是秋天;冬寒的時候,走過聚集的花市,還以為春天正盛。然後,人,卻慢慢迷惑了、迷失了,季節對自己來說已失去了意義,因為在都市裏的工作是沒有季節的。就算去娛樂場所,那裏的三陪小姐隻是一種空虛的放縱,一陣過眼雲煙,或者說,是一群能看能動,但不能用的女人。在那裏,不應該也不可能真實且徹底感受到女人給予的歡悅。
柳三棉打電話給李冬子。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女人,可以可勁享用的女人。
李冬子在電話裏高興地說:“你還想起要打電話給我啊!”聽到她的聲音,柳三棉已一陣心跳,一陣燥熱。他說:“你這不是改正了嗎?不是主動給你電話了嗎?”李冬子得意地笑,說:“不批評你,你就隻會接我電話。”柳三棉也笑,問:“晚上有時間嗎?”李冬子說:“晚上不用陪你葉雲兒嗎?”柳三棉說:“你不會是吃她的醋吧?”李冬子說:“我敢嗎?我是你什麼人?”每次,李冬子問這句話時,他都避而不談,李冬子也不追問,好像隻是隨便說說。她說:“我今晚沒時間,要加班。國稅局的人明天要來,我們得準備準備。”柳三棉仿佛被澆了一盆涼水,有點不高興,說:“你們平時都幹什麼了?為什麼等到國稅局的人來了才忙乎,才加班加點?”李冬子在那邊說:“這事好象不歸你管吧?你這秘書長是不是管得有點寬了?管到我們這些民營企業的內部運作來了。”說心裏話,李冬子並不喜歡這座城市。雖然,這裏沒有省城的混沌喧囂,空氣清新,陽光明媚,是生活居住很不錯的地方,而且,四成傑給予她的工作環境和生活待遇也還讓她滿意,但是,她始終感覺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市,別人的城市。她想,她總是要離開這裏的。這裏隻是她一個暫時的棲落點,一個竭息的繹站,她隻能算是一個匆匆而過的旅遊者。
有時候,因為業務上的來往,李冬子也接觸一些四成傑企業以外的人,他們中有許多人在這城市土生土長,了解這城市,熟悉這城市,在彼此的交談中,她也感覺到他們同樣優秀,感覺到他們有意無意地表示願意與她有更多的交往。然而,她卻不想與他們有業務以外的接觸,更願意把自己關在宿舍裏。她有一房一廳的空間,放假的時候,她可以睡一個舒服的懶覺,站在陽台上享受陽光,聽聽音樂,看看電視,打電話給省城的父母,然後,給自己做一份五成熟的牛扒。
天黑了,霓紅燈亮了,就一個人去美容院做美容,於是,便感覺這節假日過得也還充實了。後來,她想明白了,自己是不想接近這城市,不想對這城市有更深的了解。既然,終歸有離開這城市,這城市對她就不重要了,就沒有了解這城市的必要了。在這城市生活的一年多裏,她幾乎每個月都回一次省城。反正就兩個小時的車程,全程調整公路,上了車,打個盹就到了。一腳踩著省城的街道,她便有一種很踏實很親切的感覺,這裏有她的童年,有她的成長,有她許許多多的回憶,這裏有她的親人,有她的同學,有她的朋友,於是,她想,這才是她的城市。不管她去到哪裏,她的心總留在這裏。她也曾放出聲氣,讓同學朋友幫她在省城尋找新的工作。也曾按報紙上的招聘廣告去見過幾份工,隻是,李冬子不滿意他們給的待遇。後來,認識柳三棉似乎也沒能改變她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