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過去的生活(1 / 2)

“是嗎?”李冬子直起了腰,她順著柳三棉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株蔭鬱蒼蒼的大桑樹。“那樹不是黑的,怎麼叫它黑桑樹呢。”

“有一次打雷時,它被雷電擊著了,燒焦了。”柳三棉攙起李冬子的胳膊,“村子裏的人都以為它不會活了,但次年又抽枝發芽了。”

“看得出,你對這裏挺有感情的。柳秘書長,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一個為企業做事的好官。”

“有時候?也就是說,有時候並不怎麼樣!”

“有時候,你又太不近人情。四成傑給你紅包,你怎麼就不賞臉,那是給四成傑難堪,懂嗎?”

“冬子,謝謝你批評我。每個人做事的方式是不一樣的,紅包,我不會要的,你想,如果我要了,也就有把柄被四成傑捏著了,以後,我這個秘書長就是給四成傑當的了。”

“可我聽說你並不是一個清官,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看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想,你應當是個講義氣,重情感的男人吧。上次說好了一塊吃飯,你沒有去。”

“隻要你給我機會,我很願意還這筆債。”

“我當然給你機會。”

“那我一定請你。”

“你別嘴輕輕,有心請的話,今天就請。”李冬子掙脫了柳三棉一直攙撫她的胳膊,“前些天有人見你和你夫人了。”

“這怎麼可能,我那一口子去了四川,還沒有回來呢。”柳三棉笑了,他還想去挽李冬子的胳膊,但李冬子嬉笑著朝前走了。柳三棉尷尬地笑了笑,“嗯,別人看到的那是我的親戚,是妻妹,葉雲兒,剛從美國回來。”

“從美國回來的?”李冬子收住了腳步,“聽說這個林老板也是從美國來的呢。”

“你是說你們公司的這個對手,林老板,從美國來的?”柳三棉愣住了。

“快走呀。”李冬子格格地笑了,“瞧你沉思的樣子,挺深沉的呢。有時,覺得不象個官員,象個詩人,作家。”

“是的,那都曾經是我的夢想。”柳三棉隨著李冬子朝前走去,遠遠地就看到古瘋婆子站在村口。

年邁的古瘋婆子時常瘋瘋顛顛胡言亂語。

柳三棉和李冬子走過去的時候,古瘋婆子正如醉如癡地比劃著什麼,見柳三棉走過來,她忽然豪爽地笑道:“你們哪個是標統,是營帶還是參軍?我是固山格格,大懷唐王家族世代纓頂。我們是軒轅氏的後代,是炎帝背叛了少典氏,阪泉敗北是天意。天帝讓我們是一家人。”

柳三棉知道,每當古瘋婆子神精失控,她便仿佛又回到過去的生活。她的思維象是伏在淺土下的春筍,一陣風一陣雨,便會直挺挺地冒出舊的思緒,仿佛是喚醒的沉睡之鳥,讓意念恣意展翅。古瘋婆子又唱起洪秀全的原道救世歌:“開辟真神惟上帝,無分貴賤拜意虔。天父上帝人人供,天下一家自古傳。盤古以下到三代,君王一體敬皇天。天人一氣望無二,何得君王私自專。”柳三棉把古瘋婆子扶進屋,讓她睡在床上歇息,她愣愣地望著柳三棉一眼說:“普天之下皆兄弟,上帝視之皆赤子。不要殺人……。”

那一年,虎山溝的河房化工程象打一場白刃戰,鎬頭很很地砸落在鐵塊一樣的凍土上,隻能砸出狼蹄般的泥渦渦。河的長度在延伸,幾座淒淒墳塋被雪白的石灰線圈在河床內。羅盼霞哭了。合化哭了。杜吉祥和花嫂以及毛胡子的墳墓都要遷移。需要錢,活人要,死人也要。棺木易穴,雖不是重葬,但幾張蘆席還是要的。

羅盼霞一家三口人年底分紅隻剩幾塊錢,遠遠不夠遷墳的開銷。梨花灣的人最講情義天理,如果對不起死人是要被人搗脊梁骨的。合化不願讓母親賣他們家僅有的一點糧食,便向黑爺借一杆獵槍上山了。皇藏穀深處神秘莫測,虯鬆怪柏瘋狂地擴充著自己的空間,幹硬的朽枝枯叉努力地親吻著嶙峋的山石。野鳥起飛起落,象逃幽靈一們散布在山嵐霧氣之中。立冬後,皇藏峪胸膛裏是冰冷的世界,水枯草衰,野獸急於尋找食物,一個個鑽出穴巢,正是捕獵的大好時候。合化不想發財,況且發財之後會讓人“割資本主義的尾巴”,他隻想弄幾張獸皮。忽然,合化發現幾滴血滴,他還聞到了野狼味。一深一淺的腳印伸向山穀,合化馬上想到一個負傷的人在狂奔亂跑。這個意念閃過之後,合化便試弩弓裝彈藥迎著山風尋覓腳印追攆而去,越過荊草越過藤蔓衝下山坎。終於,他看到一條下垂著肚子的母狼,還看到狼的不遠處躺著一個人,母狼好象發覺什麼,豎起耳朵伸出舌頭睜圓紅眼睛驚視著周圍。突然,母狼發現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瞄準自己,它激怒了,狂嚎幾聲撲向合化。“咚”的一聲槍管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