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席台上的柳三棉心裏感慨萬千,也就是這個地方,當年,他曾經和梨花灣的農民一樣,望著台上那些做報告的人,覺得是那樣的敬仰或者說是崇拜,現在,他也坐在上麵來了。
望著台下黑壓壓的群眾,柳三棉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在中國古代,草民要見官,無論你是在半道攔轎,還是到衙門擊鼓,衙役們給你的首先就是不問情由的一通板子,打得你皮開肉綻,讓你知道官們的厲害。現在,自己也成了官府的官員,柳三棉少時隻是在戲台上看到“肅靜”、“回避”的牌子,他覺得自己日後如果成了官員,一定不要那樣,要走近群眾。現在不是好多官員以“人民公仆”自詡嗎?為何舊衙門作風和官僚習氣然如故?柳三棉看習慣那些官衙風氣,更看不起那些為利益集團拚死堅守的人。官場上一些喜歡前呼後擁,才能有威風八麵,才能獲得更多物質和精神上的利益。一旦失去,好象做官對他們的吸引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柳三棉告誡自己不要有這種根深蒂固的官衙風氣,就算官做得再在,也要保持和百姓的親密無間,盡管他有時在眾人麵前故弄玄虛自命清高,但他承認自己骨子裏麵依然是農民。
位於梨花灣東邊的廣場,始建於一九五八年大躍進時代。當時虎山溝的領導深感沒有一個開上萬人大會的場所,很難造成恢宏的大躍進氣氛,便看上了這片坑坑窪窪埋了許多無主屍骨的亂石灘。於是,一道命令,調來千軍萬馬,起墳的起墳,填坑的填坑,不幾天就把這個地方整修得平平展展,又在周圍打了一圈土圍牆,朝南坐北蓋了一個舞台。雖說質量不高,但舞台很高,很大,很有氣勢。
主席台的兩邊用水泥塑成兩條醒目的標語,台的上方亦用水泥塑成三麵紅旗。場內可容納幾萬人。建成後,排過許多大的用場,有輝煌,也有血淚。大躍進年代,曾在這裏多次舉行動員誓師大會。文革中,成為批鬥人的重要場所,當年,梨花灣大地方羅霸天就是這個主席台上被群眾批鬥時當場斃命的。後來,這地方逐漸被冷落,場內雜草叢生,圍牆已有幾處倒塌,舞台上方的三麵旗子和兩邊的標語,因塗的紅油漆早已脫落,變得幾乎看不清了。被時代遺忘了近二十年的這個地方,今天似乎重放光彩,場內的枯草敗葉被清掃了,舞台上麵的蛛網被除去了,前台放廠一張桌子,用一塊紅布圍起來,顯得十分鮮亮醒目,往後又放了一排桌子,十幾把椅子,側旁的桌子上放著收錄機,臨時安裝上的兩個高音喇叭懸掛在台子兩側的牆壁上,現在放著優美動聽的歌曲,這一切都使這個沉默了多年的地方一下變得生機勃勃,紅火熱鬧廠起來。
參加會議的人已陸續趕到,熙熙攘攘地猜測議論著,不斷朝台上張望。領導中,柳三棉和郭瑜首先來到會場。柳三棉巡視究會場的情景,很高興,又一次表揚了郭瑜。郭瑜得意之下,又有了新的點子。他叫來辦公室的幾個人,叫他們按單位和係統組織隊伍,這樣誰來誰沒有來便於清查,又能使會場有秩序,好管理。並且告訴他們,凡三點鍾以後進場的,站在那一邊,以示批評。幾個人按他的吩咐立刻行動。
場上的人雖然絕大多數都知道柳三棉的,當年,這個叫三棉的小子在梨花灣窮折騰,出盡了洋相,吃盡了苦,也受盡了罪。現在,人家苦盡甘來,當官了。柳三棉向近處看他的人一邊微笑點頭,一邊向舞台那裏走。柳茹在廣場大門口出現了,會場上的人好像有某種感應似的,嘈嘈的說話聲立時停止,幾乎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朝她看去。柳茹顯得十分鎮定,進門後看一下手腕上的表,在眾目睽睽之下,落落大方地往前走著。雖然那麼大的會場,幾萬人的隊伍,也沒有人告訴她自己單位的位置,她竟憑著判斷力,很準確地走到自己單位所在的地方。那地方正在靠著柳三棉的座位。人們好像是眾星捧月似地用目光歡迎著她,直到她坐下,幾萬人的目光還在朝她看。不過,隨即起了議論聲。柳三棉對柳茹說:“時間到了,我們開會吧。你主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