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真的不問問太孫殿下了嗎?”鄭和鎖好了院門,低聲問道。
朱棣負著手,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冷哼一聲道:“朕隻要確定此事與他無關即可,屑小之輩,朕哪會放在眼裏。允文不善掩飾,朕可確定,他不知此事。不過三寶――”他停下腳步,“允文的房裏藏了一個人,你去殺了他,但不要在允文的麵前,引那個人出來,碎屍萬段,屍體拿去喂狗!”
“原來皇上發現了。”鄭和躬了下身,“臣送皇上回宮後就去,那個人跑不了,臣也一定不會讓太孫殿下知道的。”
“你就去吧!”朱棣道:“朕自己回去就行了。”
“臣要護架。”
“不必,千軍萬馬都難不住朕,幾個亂臣賊子,朕還不放在心上!”
聽朱棣那麼說,鄭和躬身退下,遠遠地望著朱棣偉岸的身影隱沒在皇宮重重的長廊之中,心下感慨萬分。他十二歲淨身後,就成了皇上的近侍,當時的皇上還是一位年青的王子,稱為燕王殿下,二十多年了,他是和皇上一起出生入死過來的,他們間的感情遠非君臣、主仆那麼簡單,而是親人和兄弟,所以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
世稱皇上殘暴,但他知道那是皇上的性格決然果斷,極易被激怒所至,絕非天生好殺嗜殺,而皇上是最重骨肉親情的,就連搶奪天下的大業,一向果斷的皇上也一再猶豫,最終才做出決定。他知道皇上對此事是多麼矛盾,也知道皇上連他這個下臣都恩寵無比,如非迫不得已,是不願傷害自己的親侄子的。所以他要為皇上分憂,無論做什麼,他也絕不會讓皇上進入與太孫殿下必死之一的局麵。
因此,攔路的人,礙事的人、知情的人都要死!
這麼想著,他毅然返轉回冷宮,輕輕一躍從牆頭飄然而入,飛身上了屋頂,拿下一片琉璃瓦向屋內看去。院外的侍衛,早在皇上來之前已經被楊敏撤走,他即不用擔心有人會看到他的舉動,也不擔心太孫殿下藏著的那個人。聽那個人的氣息,身體很好,但是個普通武夫,不足為慮。
隻見房間內,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屏風後的暗間走了出來,手上的兩柄短劍寒光爍爍,正是太孫殿下的防身之物。此時太孫殿下的心緒似乎還沒有恢複,一直跪坐在地上,這個人就那麼拿著短劍一步步走了過去。
一瞬間,鄭和以為這男子要殺了太孫殿下,猶豫著是否出手幹預。假如讓這個人殺了太孫殿下,那麼皇上就不會為掩蓋這件事情而殫精竭慮,也不會再為如何安置太孫殿下而發愁,到時候他直接宰了這個人,所有的事就一了百了。可是,他真的能允許自己看著這個行為古怪的人殺了皇親貴胄嗎?皇上何等精明暴烈的性子,怎麼會饒他?
正猶豫著,就見那個人已經走到了太孫殿下身邊,一伸手,卻是拉起了他。
“有事說事,男人大丈夫,別婆婆媽媽的。”高闖說。
怎麼?這個人是誰?竟然這樣不客氣的和太孫殿下說話!看來不像是建文遺臣派來的,倒像個誤闖皇宮的、膽大包天的賊。
“你不是像個娘們似的哭了吧?”高闖見朱允文始終低著頭,又問。
朱允文搖了搖頭,臉孔雪白,眼神渙散,但卻是沒有哭,隻是失魂落魄地走回到塌邊,頹然坐下。高闖在這一瞬間動了惻隱之心,他見多了這種神色,那些在海難中失去親人的人,那些損失了唯一船隻的船長,那些耗盡了所有的錢財和希望,卻沒有獲得任何報償的打撈船,那是對生的厭倦和對前路的絕望。麵對這些人世間的悲慘,他已經練習得心硬如鐵,如今麵對這個文弱的廢帝,竟然軟了下來。或許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帝王家的掙紮與無奈,也或許是因為朱允文救了他,反正他是想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