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賀七叔隻能在大佛寺裏棲身,白天上街行乞,撿回些爛菜剩飯果腹。
賀七叔很快就病了,奄奄一息,隨時都有可能被閻王點卯。
我想留住他,因為他此時真的就是還在我身邊的唯一親人了。
我開始拚命的撿瓶子,換些零碎散錢,給賀七叔抓藥,那段日子,見著瓶子就跟蒼蠅見了肉,蚊子見了血一樣。
可無論我怎麼起早貪黑,沒日沒夜,撿瓶子拾荒又能賺到多少錢,終歸是杯水抽薪罷了。
賀七叔的身體每況愈下,許多個寂靜深黑的夜晚,我卷縮在大佛寺裏那座佛像下,聽著他咳血的聲音,久久未敢入眠。
後來大飛哥看到了肩扛大麻袋的我,讓我跟著他混,香車美女,快意人生。
香車美女,快意人生,離七歲的我實在太過遙遠。
我隻求大飛哥幫我救救賀七叔。
大飛哥跟著我來到大佛寺,看了一眼賀七叔後,大飛哥隻說了一句話。
“這老頭病入膏肓,活著就是在浪費糧食,不能救,也救不了。”
大飛哥一句話,道盡了人世滄桑,道盡了世情江湖之殘酷。
我還是跟了大飛哥,因為大飛哥給了我一筆在我當時那個年紀裏無法企及的錢,還有一碗飯。
這筆錢能夠讓我給賀七叔抓到更多更好的藥。
這碗飯能夠讓我填飽忍饑挨餓的肚子。
但大飛哥這筆錢,和這碗飯也不是白給我的。
我跟著大飛哥,成了“脫褲黨”,老北京的和古玩行裏的人都應該知道這是個什麼行事。
但凡知道這行事的,我想都會忍不住的口誅筆伐,甚至不顧形象的罵上一句“操她娘、下三濫”。
大飛哥要求極其嚴苛,若是當天坑到的錢不達標,就會被他一頓毫不留情的打罵,還不給飯吃。
我就曾因為一天沒有開張,被他打得皮開肉綻,浸在冰雪裏一整天。
高燒,感染。
差點直接被閻王點卯。
吃飯的時候,大飛哥更是直接一腳將我的飯碗踢到臭水溝裏,旁邊的大狗過來搶食……
那段與狗爭食,臭屎堆裏撿白米飯吃的場景,至今想起,記憶猶新。
如果不是明菲姐,我可能就真的這樣跟著大飛哥爛下去了。
深冬。
賀七叔的病更加的嚴重了,接連著咳了三天,嘔出一大盆血,水米難沾唇。
“小主,我看見先生和太太了,我就要去找他們了。”
拿著兩張黑白照片的賀七叔,已經說了一上午的胡話。
傍晚雨雪稍霽,天邊出現了一抹霞光。
霞光如血一般的豔紅,整個撲壓在老北京山頭的冰雪上。
反刺進大佛寺裏的紅光,讓那尊金佛披上了一件血衣。
賀七叔的精神難得的出現了一絲清明。
他緊捏著手裏的黑白照片斷斷續續的對我說道:“對了……小主,待會兒會有人來接你,你就跟著他走,要聽話,好好學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
賀七叔說完這句話,捏著我爹娘的照片,咽氣了。
兩隻眼睛瞪得銅鈴一般的大,死死的盯著那尊佛像。
我眼神空洞的盯著賀七叔的屍體,隻剩無言的哽咽。
嚓嚓……
一陣腳步聲踏碎冰雪而來,我見到了明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