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幹嘛?”包租婆蹙眉,上下將人掃視一遍,“你是她媳婦?”忽然,又一副懂了的樣子,指著飯苗說,“啊,我知道了,來抓小三的是吧?”
“這仆街仔我就知道,不是個好玩意兒,上個月牌桌賴我的賬都沒給。”包租婆抓住她的手臂,苦口婆心道:“妹仔,這種人跟他離了。”
“不,我不是的。”飯苗撫額,暈乎乎的感覺愈加嚴重,“我是他妹妹。”
包租婆半信半疑,轉頭想想是人家老婆的可能性也不大。小姑娘眉清目秀,學生模樣,怎麼看著還有點虛,“你真是他妹?我看你年紀小,實話跟你說了吧,他三天兩頭酒吧跑,現在這個點,不可能在家的。”
“我幫你打個電話。”
飯苗沒想到他表哥真接通了,對話另一頭應該是在酒吧,嘈雜激烈的重金屬音樂聲響起,包租婆差點把手機甩飛。
“喂,喂——,誰啊?”
“我啊,包租婆梁玉霞。”
“你個八婆!又來催,我不是交完房租了嗎!”
飯苗擦了擦汗,耳膜都快震碎。霞姐不甘示弱,單手叉腰吼道:“你妹來了!”
“誰?”
“你妹啊!”
“罵我?死八婆,有毛病吧。”
飯苗本想說一句,電話啪地一聲掛斷。
昏暗走廊,氛圍實在是有些凝固。
“妹仔,你看到了,我也沒辦法。”包租婆滿臉窩火,單手扇著風,還在納悶今個兒運氣真衰。
事情發展成這樣,飯苗也不想折騰,大不了明天去酒吧碰碰運氣。她剛想要道謝,牌室一陣吆喝,跟瘋了一般,“霞姐,快來坐桌啊!阿強自摸,十八羅漢!”
“他奶奶的!”
飯苗背後的人轉頭就沒影,牌室內霞姐聲音傳遍整個走廊,“何自強,你賭神啊!”
搓牌聲、嬉笑聲不絕於耳,她快步離開,推開不鏽鋼門,高溫熱氣彌漫過來,仔細聞聞,還夾雜著下水道的怪味。她感覺自己像一隻陰暗的老鼠,快要被擠扁了。
滴——噠——
兩滴不明液體落在飯苗手臂,她仰頭,逼仄的小巷,就在她頭頂不到一米處,晾曬著一件男士紅色內褲。
本命年,她懂得。她一點兒也不氣,有什麼可氣的。她一天沒吃飯,都快暈倒了……
合家歡便利店。
“老板,椰汁多少錢?”
“5元。”
飯苗從包裏掏出一張10塊的,老板看了眼頭頂電視播放的抗日神劇,笑眯眯地問道,“要不要刮一張?”
“什麼?”
他伸手指了指收銀台前的廣告牌:
“笑哈哈彩票,百萬大獎等你來刮!”飯苗認真讀出這幾個字,忍不住想笑,“行。”
也就圖個快樂。
冰涼的椰汁喝一口,人也清醒幾分。想要賺百萬大獎,她大抵是沒這個命的。5元一張的彩票,被她隨手拋棄在垃圾桶裏。
她老爸就是賭博成癮跑的,十幾年了,再也沒見過一麵。
一開始,也是她這個心態,人生在世,就圖一快樂。賭到最後,快樂也沒了。老虎機,香港彩,那些耳熟能詳的賭博活動,伴隨她整個童年。最後一次見是什麼時候,她也忘了。隻記得,那個下午,小學三年級的她跟往常一樣放學回家,突然發現家空了,連個毛都不剩。
哦,不對,還剩點。桌上放著一碗還冒著熱的蔥煎雞蛋,是她愛吃的。
飯苗滿心歡喜夾起來,還沒吃兩口,一個陌生男人闖入,二話沒說,給了她一巴掌,小飯苗腦袋暈乎乎,不值錢的眼淚瞬間流下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她在乎的蔥煎雞蛋被弄了一地。
後來的後來,奶奶時常叮囑她,“苗苗,放學後要記得直接回家,不要去外麵,也不要跟陌生人走。”
因為這些陌生人,都是爸爸的債主。
他們要拿她去賣錢。
飯苗跟個遊魂一樣,不值錢的眼淚再次落下。出租屋一樓,連個屁的光也沒有,不過沒關係,至少沒人看見她鼻涕冒泡泡的狼狽模樣。
走著走著,她來到電梯按鈕處。可是按了好幾遍,電梯門也打不開。
昨天送外賣的小哥怎麼說來著?電梯壞了。
電梯他媽的壞了,她要爬十樓!
今日發生的種種,積攢的情緒,像潮水一般向她撲來,飯苗終是忍不住,痛聲大哭。可是,再怎麼哭,一樓的感應燈猶如死了一般,毫無反應。
她想跳兩腳,可是沒力氣了。
還能怎麼辦,拖著自己沒有靈魂的軀體爬樓梯吧。
樓梯離電梯不遠,飯苗抹了把眼淚,轉身朝那處走去。一樓空間,隻能聽見一聲,兩聲,她運動鞋踏在地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