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的內場很大，飯苗心裏打著鼓，腳下不自覺放慢速度，她得想個辦法把人叫出來。正低頭走路時，被一道聲音叫住——
“保潔阿姨，這裏的玻璃渣需要處理。”聲音很年輕，也很清脆，是從斜後方的六人卡座傳來的。飯苗想否認，卻意外看到另外一個人。他側著臉，正專注地和對麵人交談。
她是逃著離開的，伴隨著腦袋嗡嗡作響，人木訥地穿過人群，躲到靠近廁所位置。
“靚女，讓一讓。”
一個同款防曬帽出現在眼前，保潔阿姨和藹地朝人笑笑，拿著檀香和虎尾蘭進了廁所。飯苗發著呆，抬頭看向走廊天花板，不知在神遊什麼。走廊的燈一閃一閃，仿佛在附和著外頭的音樂。此時，鼻尖傳來一絲怪味，飯苗側頭，不遠處電閘口好像在滋滋冒著異響。
“大家的掌聲在哪裏？”舞台上，主持人的話一開口，台下立馬響起大片喝彩。今晚主題卡拉OK狂歡夜，越往後半夜走，氣氛變得越嗨。
“感謝我們上一位熱心歌手的表演，接下來——”主持人話還沒說完，全場燈光驟滅。吧台，卡座上的客人，不明所以，還以為是十夜新搞得花樣，興奮地喊叫聲一陣接著一陣。
“表哥，是我！”壓低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下一秒，衛成東的右手臂被抓住，他側頭借著手機光看去，吃了一驚，“妹啊，你怎麼會上來？”
“我有急事找你，今天必須跟我走一趟。”飯苗瞥了眼台下烏黑烏黑的一群人，就要扯他走。“不是，我——”衛成東還沒來得及說完，上一秒才剛剛熄滅的燈光，這會兒倏地再次亮起來。
該死的一束光，好巧不巧打在飯苗身上。
主持人神情呆愣幾秒，很快機敏反應過來，“哈哈哈哈，這位小姐妹勇氣可嘉，那讓我們掌聲有請她，為我們表演下一曲！”
順勢而起的掌聲響起。
牆角那桌，黃毛剛喝的酒都要噴出來，“哥，你看！什麼鬼？”
飯苗此刻想哭。
舞台的那束光，瞬間讓她成為焦點，她低壓著帽子，渾身不適，臉上是羞熱的紅，就連抓住她表哥的手，也鬆了下來。
“唱不唱啊？”
台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數十道目光看向她。
衛成東撿起地上那把木吉他，彈奏了幾聲，湊到她身旁，“妹啊，就當幫幫我，別砸了場子。”
“看來今天這位客人有點害羞哈。”主持人依舊打著圓場，但飯苗腳下卻像粘著膠，她不想有人看見自己，尤其是他。
她恨自己的懦弱，害怕台下打量的眼神，那種從頭到腳的不適與不安，快將她淹沒。有時候甚至可笑，是啊，她在怕什麼？
“我唱。”
東子舒了一口氣，對視了一下眼神，前奏的音樂聲響起，是她經常哼起的，清冷又帶點憂鬱的鋼琴聲。
飯苗接過話筒，低壓著帽子，閉上了自己的眼。
閻朔靠在牆角落，看不清神色。
六人卡座上，女孩麵露驚訝，想起剛剛自己把人當作保潔阿姨的事，而她旁邊坐著的男人，停下和同事交談，看向那束光落下的舞台。
如果不是熟悉的聲音，他快要認不出來。
兩年不見，原來她還在海城。
梁昱手中的酒杯放下，認真盯著那處。耳邊環繞著她溫柔的歌唱聲——
多想化成隱形的人，隱藏我的
淚在翻滾
我在你淩亂世界留下的指紋
對你是沒心跳的一個吻。
……
淡淡地憂鬱氣質女聲，給火熱的酒吧帶來一絲撫慰的平靜，這種安靜沉默了幾秒，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飯苗睜開眼，不知何時，眼眶也濕潤幾分。
等她唱完，卡拉OK狂歡夜迎來中場休息。她扯著人下來，吐了一口氣，兩腿是緊張過後的疲軟感。
“刮目相看啊，苗苗！”衛成東心大，到現在都還沒注意到她妹苦瓜一樣的表情。
“哥！”飯苗聲音帶著無奈，“你真不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兒嗎？”
“上次你喊我去汽修店，我的身份證件，畢業證書全都讓那夥人拿走了。”
“嘖。”衛成東皺了下眉，“我還以為什麼事。放心，我和閻朔交情好，等過幾天，我跟他說一下，讓他還你！”
飯苗歎了口氣，他表哥口氣還真不小。
“人都來了，就在那等你。”
“什嗎！！”
衛成東這一嗓子，吼得人都精神了，他肉眼可見得慌張，扭頭便要走。
“去哪兒？”
飯苗心頭一顫，身後慢悠悠走過來的人睨了她一眼，一把薅住她表哥的後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