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饞!”女人掰著手指,數了數,“昨晚一下晚班就包了餃子,做了粉蒸肉,還買了點荔枝。”
“那我們走快點。”飯苗心裏美滋滋,她就知道,來這裏夥食準改善。
布塘村村口離廠區要走一段路,兩側擺滿了賣菜,賣雜貨的小攤子。今天他們廠難得放假,出來逛集市的工人也多。
“許姐——”
迎麵開來一輛小電動,女人停下來,打量著飯苗,“許姐,這是你女兒啊?”
“對啊,她今天也放假過來玩玩。”
“多大了,在哪工作啊?”
飯苗心裏著急,她好餓,不想在這兒曬太陽聊天。
“才畢業沒多久,在海城工作呢。”飯苗聽著她媽的語氣還甚是驕傲,可是她失業好久了,還沒敢說出口。
“許姐,你這可有福氣嘍。”
媽媽的眼笑得更彎了。
工廠提供住的房間在5樓,是一間單人宿舍。最近雨下得多,樓道的白牆不僅掉灰,還泛著黑綠的小黴點。
“苗苗,小心腳打滑,回南天,到處都是濕的。”飯苗低頭看腳下,烏黑的鞋印落在瓷磚上,她心中五味雜陳,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房間雖破,但收拾地格外幹淨,橘紅的陽光從外頭鑽進來,將剛拖完的老花磚迅速烤幹。空氣中,時不時飄散著一股六神花露水的清香味。
飯苗夾了塊粉蒸肉,嚐了一口,軟糯鹹香,還是熟悉的味道。
“媽,你們放幾天假?”她看向女人,好久沒見,許女士的黑眼圈又重了點,素顏臉上斑斑點點,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歲。
“工廠趕貨期,最近一個月天天加班到9、10點,也就今天一天假。”
“媽,要不別幹了,換個輕鬆點的。”飯苗放下筷子,很嚴肅地說道。
“你別管我的事,我年紀大了,換工作別人哪要我。”許女士邊吃菜,邊解釋,“再說了,公司還在繳社保,我再熬幾年。”
熬幾年,哪那麼容易,飯苗心裏泛著苦澀,覺得自己好沒用。人生有幾個十年?她媽大半輩子都被困在了這兒,出門打個車也不會,更別提有什麼娛樂活動可供消遣。
許女士看了眼她,笑著打趣,“你煩什麼?年紀輕輕皺著個眉頭,不像樣。”飯苗攪著碗中的餃子,眨了眨眼睛。她媽媽比她樂觀,比她喜歡笑,一笑臉上的酒窩看著就很喜氣,精氣神也足。隻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快樂。
“公司前幾年給我們繳社保,還多虧了一個人,這人你估計也有印象。”
“誰啊?”飯苗盯著她媽媽貼膏藥的手腕出神。
“小楊叔你還記得不?”飯苗眼中無神,一臉茫然。“也對,這麼久了你也該忘了。初中有一年暑假,你過來我們這邊流水線玩兒,還和他比賽裝螺釘,看誰裝得多。”
飯苗想著她哪能記得,她都多大了呀,感覺許女士還把她當孩子。
媽媽神色逐漸沉重,歎氣說道:“前些年他不知道身體出了什麼毛病,去了幾家醫院檢查都查不出問題。好幾次我看見他,都跟撞邪了一樣,整個人迷迷瞪瞪,最後在廠房宿舍喝農藥去世了。”
“啊——”飯苗大驚,她想起來點什麼。印象中的小楊叔很招小孩喜歡,下了晚班還經常在廠房空地跟小孩一起打球,十分受歡迎。“他生了什麼病啊?”
“不知道。”媽媽聲音低了些,生怕隔壁宿舍聽到,“好像跟心裏什麼毛病有關。他家裏人都納悶兒,好好個人,說沒就沒。他家裏人從貴城老家趕過來,哭地昏天黑地。最後結清工資時,發現社保沒繳納,公司不肯給,他弟弟要舉報,又爬到廠房樓頂要跳樓。最後公司那個土老板才開始統一給員工繳。”許女士又長歎一口氣,“零幾年出來打工,誰知道社保這個事兒,我們都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山高皇帝遠,資本家們有的是途徑壓榨底層人。
“媽!”飯苗神情嚴肅,心裏很是惋惜,“小楊叔,是不是得抑鬱症了?”
“什麼病?”許女士滿臉問號,“他應該是撞了邪,早該去廟裏看看,要是去了,估計就不是現在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