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涼處,杜童再次聽到杜國全這番不要臉的話。

心,不再起波瀾。

她記得上輩子,杜國全話一出,她就委屈地哭了。

來自血脈至親的傷害,猶如一把尖銳的利器,戳進她胸口。她全身血液凍結,明明頭上是毒辣的太陽,但她卻有種置身冰窖的錯覺。

這種冷,她花了二十幾年都沒能自愈。

那時候她隻顧著難過,咬牙埋頭,一句話也沒說,最後事情就這麼稀裏糊塗地定了下來。

可這輩子,她不會再如他願,更不會去找沈梅。

貢獻出去一個脾髒和錯位人生,她已經還了她的生恩。

今生她和沈梅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她不願意鬆手的時候,他們在她心中是父與母。可當她釋懷,他們就是天空吹過的一縷帶了灰色的風。

再難影響到她。

“當年你們離婚時寫了協議,上麵寫著姐姐歸她養,我歸你養。養我到成年,是你的責任。”杜童緩緩抬頭,長期營養不良導致她臉色有些暗黃,十五歲了,才一米五五。

但就這身高,卻給人一種風雨不侵的堅韌錯覺。

“什麼責任不責任,你又沒和你爸在一個戶口本上。”劉芳插嘴,生怕杜國全把杜童的事攬過來。

“我為什麼沒在你們戶口本上,全村的人都知道原因。”杜童一開口,便不再給劉芳說話的機會。

她抬眸,直視向杜國全,闡述出了一個被所有人都忽略的一個事實。

“當年你把我丟進山,從法律角度來說,你犯了遺棄罪。我隻要追究,你不但要把這些年二伯養我的費用算給二伯,還會去蹲大牢。”

平靜的女聲落下,小院頓時寂靜。

杜童說得很清楚,在場三個大人都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

肖中雲老眼一轉,滿是褶皺的臉閃過驚訝。

乖乖哦,童童知不知道自己在說啥?

送老子去蹲牢子!

嘶……長本事了!

而劉芳則完全沒想到,杜童腦袋清奇的竟把話往犯法上扯。她被驚得啞火了,一時半會兒竟沒想出該怎麼反駁。

杜國全則抬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杜童:“童童,我可是你爸爸。”

杜童平靜地說:“我知道。”

“杜童,你啥意思,你想送你爸去坐牢,果然,你就是喪門星……”劉芳回神,張嘴破口大罵,並作勢要打杜童。

不過杜童可不想再和她鬧下去,她剛衝下屋簷,杜童就又說:“劉姨讓我去找我媽,我覺得有道理,她肯定供得起我。但鳳凰市到沙省有幾百公裏,我總不可能光著腳走過去吧。”

“仙人板板……啊……”

隨著杜童話落,劉芳雙腳定在了原處。

“你願意去找你媽?”

“我去找她可以,但路費得你們出。”

“多少路費?”劉芳愣了愣,問。

杜童剛才那要追究杜國全遺棄她的話,把劉芳和杜國全弄懵了。

農村人,再怎麼壞,骨子裏對當官的還是很敬畏的,再加上鎮上半年前也出過差不多的事,就是一個當爹的去公社告兒子不孝,還差點打死他。

那打人的兒子,後來被派出所捉走了,被判了一年多。

劉芳和杜國全還真怕杜童把事往公社捅。至於丟孩子犯不犯法,他們還真不知道。

隻知道這事要鬧大了,被追究的肯定是他們。

“五百。”杜童伸出一隻手。

劉芳眼睛瞪大如牛:“你坐飛機啊。”

杜童木著臉,一板一眼的說:“我去了沙省,身上總得放點零花錢。隔得遠了,以後我讀高中和你們也沒關係了。你們要是不願意給也成,那咱們去找公社領導,讓領導幫我和二伯算一算這些年的賬。”

劉芳一聽公社,頓時又慫了。

她死夾著眉頭,扭頭看了眼自己男人。

也不知道兩人隔空交流出了啥,最後,劉芳一咬牙,滿臉肉疼地道:“五百是吧,給你可以,但你不許去公社鬧。”

“我都要走了,還鬧什麼。”杜童輕飄飄地回了一句。

一旁,肖中雲看著三兩句做下決定要去找親媽,並讓劉芳掏錢的孫女,總感覺有哪裏不一樣了。

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清楚。

孫女性子對外不算懦弱,但每次對上劉芳和杜國全,卻會顯得卑微,從來不敢和他們大聲說話。

今兒是咋了?

難不成,鳳凰一中的錄取知通書,還把孫女那擰巴的性子給扭回來了?

應該是的。

看來還是老人的話有道理。

當年她爹送她去女子學校讀書,也說讀書能讓人開眼界,能讓人變得更自信。

瞅瞅,一張錄取通知書,就讓自家孩子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不過……童童這是真打算去沙省找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