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隨著時間過去化成了記憶中的泡沫。杜童回憶了一下,才想起杜小蘭嘴裏的小梅是誰。
小梅是杜小蘭的三女兒,叫趙梅,比她小半歲。她在今年春節經人介紹,進城給人做保姆了,工資一個月二百二包吃住。
記憶一打開,杜童就想起今年端午她還見過趙梅。這次見麵,杜童對趙梅印象很深,哪怕重生回來,她都還記得和趙梅的對話。
沒辦法,趙梅的變化太大了。
大到杜童有些不可思議。
在記憶中,趙梅和很多農村女孩一樣膽小內向,不想才進城四個月,就跟換了個芯子似的。頭發染成了黃色,穿了件小吊帶,腳上的鞋還是那種厚底鞋。
那鞋子看著很笨重,鞋底厚度起碼有七公分,鞋頭往上翹看著像船。杜童就感覺那鞋挺醜的,但趙梅卻很喜歡,還說等她換新鞋了,就把腳上的鞋給她。她當時說話的語氣特別得意,還帶著點施舍的味道。
她對趙梅的最後記憶,就停留在這次見麵,往後二十幾年,她再沒見過她。
她聽大姑說,趙梅給人做了幾年保姆,過了十七歲去南方打工了。打工頭兩年,偶爾還有封信回來,到第三年她就徹底沒了消息,是死是活沒人知道。
一直到她被車壓死,這個表妹都沒音訊。
“你今年十五歲,等明年滿了十六,辦了身份證,就能跟著一起去南方打工了,進工廠比做保姆錢多。你條件比別人差,以後找婆家,還不知道會找到哪種。掙點錢捏手裏,嫁了人,也不用太看婆家的臉色。”
“別嫌棄我囉嗦,你要不是我侄女,我都懶得管你。”
杜童從記憶中回過神,剛好就聽到杜小蘭說她條件比別人差這話。
她就不明白,她條件哪差了。
不過就是多了對不靠譜的爹媽,怎麼落到她嘴裏,就成條件差了呢。
說起這,杜童心裏就有些來氣。
杜國全和沈梅都離婚這麼多年了,她的身世,村裏人都知道,大家也不會閑的天天背後說她閑話。偏杜小蘭不一樣,每次遇到她,都會感慨她爹不疼,娘不愛,出點啥事都沒人幫襯。
在杜小蘭嘴裏,她就是世間小可憐。
要真對她有心,那也就罷。可她明顯不是,她每次說這些話的時候,都透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看著一副為她好,在給她規劃未來的杜小蘭,杜童忍了一會兒沒忍住,開口了,“二姑,你說的對,二伯供我讀書確實很難,那啥……不然你借我點錢上學吧。”
“奶想我繼續讀,我自己也想讀。我都打算好了,這幾年先找你們借點,等以後工作了再還。”
“啥,借錢讀書?”
杜小蘭聽杜童要借錢,說個不停的嘴巴,總算閉上了。
“有這個機會我為啥不讀。苦也就苦這幾年,熬過來就好,以後我工作了,工資肯定比做保姆高。二姑,二表姐和表妹都在打工,你家肯定有錢,先借我讀書吧,我給你打條子。”
杜童笑吟吟的,手往杜小蘭跟前一攤,做足了要借錢的樣。
杜童太了解自己這個二姑了,知道一提錢,保證能讓她閉嘴。
果不其然,借錢的話一說出去,杜小蘭就不嘮叨了。
她瞪了眼杜童,沒好氣地道:“我哪有錢借你。死妮子,沒心沒肺的,不累死你二伯你不甘心。”
“和你說,你也聽不進去,算了,我找你奶說去。”杜小蘭哼了一聲,抬腳走出屋,站在屋簷下,就扯著嗓子喊人。
杜童心裏冷笑,懶得再搭理她。
對於這個二姑,杜童打小就不喜歡。剛才她那話,聽著是在心疼她二伯和奶,但依她對她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
她過來一趟,沒順手打個秋風,就算是好的了。
這真不是杜童編排杜小蘭這當姑的,事實就是這樣。
在杜童的記憶中,這個二姑每次來,都會從她家薅點東西回去。大的是一塊肉,小的……連她家牛圈裏喂牛的草,她都能臉皮厚的裝走。
裝牛草這事還不是一次兩次,是一到農忙,她就會幹的事。
農村人,家家戶戶都有養畜生,杜童家也不例外,隻是養得比較少,就一頭牛和一隻豬。家裏畜生的口糧以前都是杜童操持,等她上初中後,這事就落到了她二伯身上。她二伯就一雙手,忙完地裏的活,哪天不是摸黑做這些事。可杜小蘭倒好,自己忙累了,不想去給畜生弄吃的,就背個背簍過來裝她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