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一把木梳(1 / 2)

她總是隨身帶著一把梳子,仿檀木的,月牙型。橫著放時,像一扁舟。

六七年了罷?他給她買梳子時的情景,在她的記憶裏,還像一幅新油印出來的畫。那時,正是春天好時光,花紅柳綠,陽光飛瀉。他們就快大學畢業了,一幫人,相約著去公園玩。公園門口,長一排柳樹,柳樹下,擺滿地攤,賣的都是些哄女孩子的小物件,珠啊玉的,還有小木梳。十個女生,像小鳥似的奔過去,嘰嘰喳喳著不肯挪步了。他舉著門票,站一邊傻傻地等,一臉的無可奈何。這時,不知是哪個女生一回頭,叫了聲,班長,快來買東西送我們。其他女生都笑起來,嘻嘻哈哈說,是啊是啊,班長送東西給我們,我們好留作紀念。

她沒笑,隻是低頭看那些小物件。她其實,對那些小物件並不感興趣,她不是個愛佩戴飾物的女生,整日裏素麵朝天,更多的時間與愛好,給了書本。但他,卻出乎她意料地擠到她身邊,輕輕用胳膊肘碰一下她,問,你喜歡什麼?她吃了一驚,抬頭看他,看到他含笑的眼,裏麵汪滿春天的花紅柳綠。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他的優秀,一班之長,豐姿挺立,文采飛揚。有不少女生暗戀他。而她,是那麼普通,普通得像一棵樹上,任意長出的一枚葉。所以她對他,從來隻作遠觀。

他再次輕聲問她,你喜歡什麼?她慌張地隨便伸手一指,道,梳子罷。他立即彎腰握一把梳子在手,看她,這個好麼?小木梳在他手裏,像一扁小小的舟。她點頭。他回頭對攤主說,買十把吧。一一分送給在一旁嘰嘰喳喳的女生。是最後給她的,給她時,他意味深長地說一句,要記住啊,這是我送你的啊。她心裏,一下子波濤澎湃。

後來就畢業了,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起初時也通信,是他先寫給她的,信裏麵絮叨地說些近況,他換工作了,他去了一家電子公司了,等等。不曾提過感情。隻有那麼一次,他在信末問她,我給你買的木梳子還在嗎?她回信說,在呢。隱忍的情感,不落痕跡。

一個人的夜,寂寞拉得長長的。她拿出木梳子,輕輕地,一下一下梳理著她的長發。小小的木梳上,有那日流光飛過。她握它在手,如同握著那日的花紅柳綠。夜色泊著,無邊無際,像水。她就有些想望,那把木梳子,真的是一扁舟,上麵隻坐著,她和他。他說一聲,我們流浪去吧。她答一聲,好。這是癡想了,她在這樣的癡想裏幸福,還有疼痛。

一日,他信來,信裏說,他要結婚了。她默默看半天,回了一個字,哦。有淚在眼裏晃著,一直沒落下來。從此,不再有牽連。

後來,她也戀愛了結婚了,但那把木梳子,她一直放在身邊。某天外出,風吹亂了她的發,她從包裏拿出它來梳理,才梳兩下,就聽“嘎”一聲輕響,梳子已斷成兩半。

她呆呆望著手裏的木梳子,那日流光,終是去了。想他,是愛過她的罷?那又怎樣?一把木梳,原也承載不了歲月的流逝的。

八年囚愛

她無法忘卻那場分別:咖啡館裏,一曲《斯卡布羅集市》剛剛彈響,他忽然看定她,輕淡地說,我們不合適,分手吧。四年的感情,就這麼一筆勾銷。她一口咖啡嗆在喉嚨裏,化作品嚐不盡的苦澀。

交往中,一直是她愛得多一點,為他,不惜低到塵埃裏,不作花開,隻做一株卑微的芨芨草。她有她自卑的理由:出身貧寒,學曆不高,長相也不是那麼出眾。而他,卻像一輪明晃晃的太陽——名牌大學畢業,人長得又帥氣,工作也好,走哪裏,都吸引著異性仰慕的目光。

很多的夜裏,她一個人,擁抱著孤寂,想著他輕淡的那幾個字:我們不合適。想得胸口疼。她想,他到底是嫌棄她的。她在心裏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讓他悔青腸子,為他錯失了她。

她開始報各種自考,沒日沒夜地苦讀,文憑拿下一個又一個。她辭去原先的工作,原先,她在一家銀行做小出納,飛不高,也飛不遠。那時的願望是,早早嫁了他,給他生個胖胖的孩子,過安穩的日子。可是,他不要她了,夢破碎了。她應聘進一家大公司,一路過關斬將,終於在五年後,坐上了主管的位置。

拚命工作,換來不菲的報酬。她想做的第一樁事,是去整容。她真的去了,當手術刀在她身上劃開第一道口子時,她的心,驚悸了一下。那個時候,她的靈魂,飄得很遠很遠,遠得她自己也抓不到。

她徹底換了一個人,成為真正的都市麗人。曾經的卑微,卻像長在胸口的痣,怎麼抹也抹不去。她不能忘了他,不能忘了那場傷害。她要一樹繁花似的,出現在他的麵前,讓他後悔。然後,她對他高傲地一甩頭,告訴他,我已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