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6章 陪聊(1 / 2)

作者:秦德龍

滕剛先生約我出去陪聊,到監獄陪聊。說白了,他去陪罪犯聊天,我去陪監獄長聊天。滕剛先生是位陪聊專家。近年來,他先後陪同各種社會身份的人聊天,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益。《微型小說選刊》為滕剛先生開專欄的時候,發表了他的陪聊係列。我和滕剛先生是好朋友,他約我去監獄陪聊,無論如何,我是不能閃麵子的。

到了監獄,滕剛先生就與我分手了。他被一名警察帶走了,去陪罪犯聊天了。我呢,則留在監獄長的辦公室,準備同他陪聊。

我打量著監獄長,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幾遍。花白的頭發,疲倦的臉色,眼神中透著幾分堅硬。一打眼,我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了。我料定他頭上頂著巨大的磨盤,壓力很大很大。

果然,監獄長一開口,就喋喋不休地向我訴說著精神壓力。他告訴我,幾乎每天都做夢,做與監獄有關的夢,每天晚上做夢都離不開監獄。

“您的夢中,與監獄有關的占多大比例呢?”

“至少51%,通常70%,有時100%。100%就是整夜做噩夢,夢見的全是監獄。我常常從噩夢中驚醒。”

“說說看,您都夢見了什麼?”

“一是與犯人吵架,二是為犯人做即興演講,三是裸體出現在牢房裏,四是與犯人跳舞、唱歌、狂歡,五是槍斃犯人,六是我穿著囚衣,七是阻止犯人越獄,八是喜歡上了一個漂亮的女犯人,九是我被犯人割斷了脖子,十是我被革職……”

“您為這樣的夢境所困擾,難免心神不安。”

“是的,秦先生,不瞞您說,有時候,我真想吞毒,一死了之。可那樣,我將成為這所監獄的恥辱,會讓犯人們笑死的。如果,犯人因我而笑死,我將背負謀殺的罪名。”

聊到這裏,我已經明白,巨大的壓力,的確讓他出現了神經紊亂的狀況。於是,我改變了聊天的方向,突然問他:“您說謊嗎?我的意思,您明白嗎?”

監獄長一愣,繼而哈哈一笑:“我當然說過謊!有時候,我是故意說謊,比如,對我老婆。有時候,我是無意識說謊,比如對待犯人。每當有犯人刑滿釋放的時候,我會冒出來一句:‘再見!’說完我就後悔,我怎麼希望和他再見呢?”

我笑了起來,為監獄長的率真。談話到此,我發現監獄長的心情好多了,不再像剛才那麼沉重。我繼續和他扯著說謊的話題。“其實,說謊是件很正常的事。有資料表明,一個人一生中要說謊8。8萬次,平均每天至少4次。說謊,是每個人生活的一部分。”

“照您這麼說,假如一個人的壽命是60年,他平均每年要編造1460個謊言。”監獄長做出了推算。

“所幸的是,大多數謊言都是善意的,是為了不傷感情,也是為了避免引起不安。比如您,就是這樣的好人。”

“秦先生,幹我們這一行,是需要用謊言來維持的。也許,對犯人來說,謊言就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