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無業良民
巴比倫先生發現自己的情緒出了問題。巴先生是一位藝術家,藝術家要有敏感的神經和豐富的感情。可是他發現自己正在慢慢失去情緒,對任何事情都抱以“不關我事”的態度。比如說巴先生陪巴太太去看電影,就在幾乎全場的觀眾都被劇情忽悠得熱淚盈眶的時候,巴先生卻說,無聊,相當無聊。巴先生應邀去參加一個酒會,席間有人說了一個笑話,全桌轟然,唯獨巴先生仍舊表情麻木地咀嚼食物。害得大家一通亂猜,唯恐惹得巴先生這個名人不高興。
巴先生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照此下去,他將成為一個毫無情緒的人,這對於創作、社交、吃飯,甚至做愛都會產生不可想象的負麵影響。他決定去看醫生。
醫生告訴巴先生他患了獲得性情緒缺乏綜合征。言及染上這個病症的問題,醫生說,某一類人在某個領域取得巨大的成功後,他就高高站在了這個領域的巔峰,由於身處巔峰,他自然會藐視一切,久而久之情緒丟失,比如某些官員之於百姓疾苦,醫學博士之於死亡,美術家之於黑板報……巴先生緊張地說,你得幫幫我。醫生說,能認識到自身的問題,說明你還有救,建議您使用情緒優化大師。巴先生問,功能是否與電腦的係統優化大師類似?是這樣的,醫生回答。
於是巴先生在各種型號的情緒優化大師裏選擇了“樂觀型”這種型號,巴先生想要成為樂觀的人。醫生用注射器將大師芯片植入巴先生皮下,效果馬上就表現了出來。巴先生極為樂觀地看好這項技術,熱情地為醫院寫下了“優化大師,大有可為”的題字。
巴先生變得異常樂觀,對於饑餓,他認為有益消耗多餘脂肪;對於塞車,他認為快速運轉的城市終於獲得了小憩;對於城市的擁擠,他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為親密了;對於離婚,他認為這是人力資源的再分配,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朋友母親病逝,巴先生趕去吊唁。巴先生微笑著安慰朋友,令堂病逝,天大的好事,她每年為你節約醫藥費10000元,夥食費5000元,服裝費10000元,交通、電力、住房、煤氣、通訊等費用也有15000元,節約就是獲得,10年後你就賺了50萬,20年後你就是百萬富翁了……巴先生還在饒舌,悲傷的朋友卻把他攆了出去。
巴先生去向醫生求救,看來很多人都不歡迎樂觀的人。試試悲觀型怎麼樣?醫生說。
於是巴先生的皮下就被植入了悲觀型芯片。
在這個悲觀型情緒優化大師的作用下,巴先生變得悲觀失望了起來。對於饑餓,他認為這是在消耗生命;對於塞車,他認為城市的發展受到了阻滯;對於城市的擁擠,他認為男女距離太近將導致婚外戀的增多。朋友的朋友修建的大廈交付使用,欲請名人參與剪彩助陣,巴先生則成了嘉賓。巴先生望著高聳的大廈憂心忡忡地說,萬一頂樓發生火災,消防雲梯夠不到,後果不堪設想;這棟大廈也將成為全市自殺者首選地點,因為從這裏下去自殺將百分之百成功……巴先生的的發言贏得了朋友的一頓老拳。
巴先生鼻青臉腫地再次去向醫求援,請求更換一種雙核雙動力能夠自動辨析,該樂觀的時候樂觀,該悲觀的時候悲觀的混合係統。
醫生沉吟了一下說,我們在研製過程中發現,樂觀和悲觀兩種材料一旦混合在一起它們的作用就會相互抵消,不過10年之後不是沒有可能攻克這一難關。
那麼,我現在怎麼辦?
要麼悲觀,要麼樂觀,要麼還做一個沒有情緒的人。巴先生表示寧可成為一個沒有情緒的人,也不願意再遭人白眼了。於是醫生把芯片取了出來。
巴先生恢複成為一個沒有情緒的人,一個沒有情緒的藝術家。沒有情緒的藝術家再也創作不出什麼藝術作品了,“藝術家”對他來說隻是徒有虛名而已。過了一些年,新一代的藝術家產生了,巴先生早已被人們遺忘。他不再有職位,不再有名望,不再有作品獲獎(確切地說他根本沒再有作品問世),也不再有人邀請他出席活動(誰願意請一個沒有情緒的人呢)。這樣,巴先生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頭。
有一天巴先生了無情趣地四處閑逛,就走到了美術館,巴先生想,好久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了。巴先生走了進去,佇立在了一幅油畫前。一位姿態優雅的女人躺在綠瑩瑩的草地上,青春氣息撲麵而來,吹拂著巴先生的麵龐。巴先生激動得流下了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