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舶
到興趣班接孫子回家，路過民生路口。好多人圍在路口，伸長脖子，往裏邊觀看。
爺爺，是耍猴哩！小家夥眼利，興奮地叫起來。
小乖乖，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知道嗎？老周說。
不嘛，我就要看耍猴嘛。小家夥哭鬧著說。
老周想，孫子也不易，好不容易盼來周末，又被他媽媽安排去興趣班學書法，就讓他放鬆一會兒吧。況且，從二十歲進城到現在，他自己也有四五十年沒看過耍猴了呢。於是就停下，把孫子從電動車上抱下來。
人太多，擠不進去，老周隻好把小家夥架在脖子上。
耍猴人長得五大三粗、肥頭大耳的，操一口北方話。他左手提著一麵鑼，右手持著一根木棒，吆喝著一大一小、瘦骨嶙峋的兩隻猴子列隊操練：聽我口令，以大毛對齊，向左轉，齊步走，聽到鑼響才能停下。兩隻猴子迅速站定，左轉，然後小毛的兩條長臂抱著大毛的腰部，繞著他走了一圈，站定，伸手要糖果。耍猴的大怒，舉起木棒就要打大毛，嘴裏大罵：你反了你啊，鑼還沒響就想吃東西了，再走，再走！二毛又拖著大毛的腰，一前一後繼續繞圈兒。繞了幾圈鑼還沒響，大毛開始對他動手動腳了，繞到他身後的時候，不是拍一下他的屁股，就是揮舞手臂要揍他，引得觀眾陣陣大笑。再繞到他後麵時，大毛倏地跳到他背上，向觀眾拋飛吻。他氣急敗壞地丟下工具，反手去抓它，無奈它抱得緊，怎麼也弄不下。緊接著，二毛撿起那些工具，也跳到他脖子上，在他耳邊咣咣地敲鑼他隻好向它們求饒，管它們叫大爺，並掏出糖果，猴子才陸續跳下來。
耍猴反被猴子耍。圍觀的人們笑得前仰後合地，小孫子興奮得大叫大喊，兩隻小腳不住地踢著老周的肋部。看到小家夥那麼開心，老周也隻好由他去了。
就在這時候，老周感覺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腰部，以為是小偷，就生氣地轉過身。看見的卻是一個滿臉胡子的彪形大漢，向他伸出手來：五塊錢！
五塊錢，你們打劫啊？
看戲就得交錢。大漢厚實的嘴唇裏又吐出幾個字。
我們小時候看耍猴才要一分錢。老周跟他講理，可人家不再說話，手還伸著。老周想叫周圍的觀眾評評理，可人們也是默不作聲地。再仔細看，人群外圍還站著幾個北方大漢，由外到裏逐個向觀眾伸手要錢。
為了不嚇壞小孫子，老周隻好掏錢給人家，然後氣鼓鼓地走開，把孫子放上車，準備回家。卻看見旁邊的樹根底下，正站著兩個戴有城管袖標的人，也在伸長脖子看耍猴。
你們這些城管怎麼了，那幾個北方佬在路口擺攤兒耍猴坑錢你們也不管管？
耍猴也是生意，我們怎麼管？
他們坑錢，你們知道不，大小通殺每人五塊，你看看，這兒大概五十人，就二百五了。我活了一大把歲救，還沒看過這麼貴的猴戲呢。
你才二百五呢……其中一個城管斜了他一眼，嘴裏嘀咕著。
卻被老周聽到了。你們這是什麼態度，還為不為人民服務哩，啊？我告你們去。
那兩人很不屑地看著他：真是老古董，十塊錢就把你給氣成這樣。告訴你吧，人家可是跟我們頭兒打過招呼的。隻要不出大亂，我們倆是不能幹涉他們的。
老周氣得牙齒咯咯響。他拿出手機，劈裏啪啦地打電話，先是給在市綜治委工作的大兒子打電話，然後給在早報工作的小兒子打電話。
這下好了，早報第二天就刊登了城管充當耍猴坑錢人保護傘的報道。過幾天，又聽說城管處理了兩個人。
哪兩個啊？
就那天站在旁邊看耍猴、還跟您老人家吵架那兩個啊。
那他們頭兒？
哎呀，人家一把手哪能那麼容易被處理掉呢。人家隻是點頭，沒簽字，沒有證據表明人家頭兒犯錯啊。聽說城管的一把手早就看不慣那兩小子了，這不，沒收錢卻點頭讓北方人當街耍猴，還示意那兩小子在一邊看著，他就是等著有人去告啊。也可以這麼說吧，這一次耍猴，真正被耍的是那倆小子。
老周反而感到愧對那倆小子了。同時，也隱約感到，被耍的，還有他老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