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林子然像裹小雞子一樣用毯子裹了個嚴嚴實實,夾在胳膊底下運了回去。
剛走回鎮上,我就聽見老遠的餅嬸驚天動地的動靜:“哎喲這是做啥子來!你們這是去遊湖還是去洗澡哇!城裏姑娘果然實在!”
我哆嗦了一下,對這個什麼姑娘果然什麼的句式深感無奈,把頭往毯子裏使勁縮了縮。
餅嬸一邊樂一邊隨我們往回走:“快回去!讓阿嬌給熬碗薑糖水發發汗,睡一覺就好了。哈哈哈……”
我在毯子裏露出兩隻眼睛,頗為無奈地說:“大嬸,您笑點也忒低,看在我在你們天意鎮上落得個淒淒慘慘戚戚的份上,能不能別落井下石了?”
林子然氣喘籲籲接茬:“大嬸別搭理她,您樂您的,自己笨的要命還不讓人樂,她把自己當大獨裁者了。這種姑娘,智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剩下九十分我真的沒辦法了!”
我在他胳膊下麵拚命掙紮,林子然累的要死叫喚:“你再動彈我就把你扔這兒信不信!”
餅嬸晶晶亮的眼神認真地看了看我們,繼續張嘴樂個不停:“你們這一對,嘖嘖,我見過數不清的小年輕,甜言蜜語恩恩愛愛的,其實哪個都呆不長,昨天還一起買燒餅,明天就哭哭啼啼回家了。反倒是你們倆,嗬嗬,有戲有戲。”
我覺得自己要留虛汗了,林子然還裝正經不聲不響。
“快點吧,回去給你們送幾個熱燒餅,這天水可涼著呢!”餅嬸一邊笑一邊嘮叨。
我露出兩隻眼睛,往旁邊張望,然後驚喜地拱了拱林子然。
“看,捏泥人的!”
一個中年男子樂嗬嗬地坐在路邊,一雙手上下翻飛靈活地很,旁邊的架子上擺著各式的孫悟空,白娘子,玉皇大帝……
林子然氣喘籲籲地說:“你怎麼怎麼有閑情雅致?”
我不理他,自顧自地衝泥人大叔眨眨眼嗬嗬地樂。
泥人大叔也衝我眨眨眼,大聲吆喝:“這人生啊,跟捏泥人一樣,看著是團泥巴扶不起來,實際上,命給一捏,什麼都出來了!”
林子然往上舉了舉我,頭也沒回。
————————————————————————————————————————到床上,我一個打挺就飛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起來。林子然立馬跟進來把我從被子裏揪出來:“去洗澡,快點快點!”
“林總……”我可憐巴巴望著他。
“快去洗澡!!!我去讓老板娘給你熬薑湯。”這個暴力狂居然開始揪我的頭發!
我委委屈屈爬出來:“好好好!你出去你出去!快點……”
林子然瞪了我一眼,凶凶地被我趕了出去。
我突然有點誠惶誠恐,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居然,已經熟稔親密到這個地步。
從前那個遙遠的被當做偶像的人物,近在咫尺——我甚至已經把他的好,當做理所當然。
那碗難熬的薑糖水來的時候,我已經洗過澡蜷在被子裏睡著了,迷迷糊糊中聽到林子然進來,但是怎麼都睜不開眼睛。恍恍惚惚中聽到林子然輕輕歎了口氣,掖了掖我的被角,清清涼涼的口氣:“你總是不肯正視的……”
我懶得去想他什麼意思,隻是安心地睡了過去。
但是當天晚上我就做噩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夜半幾點鍾。
本來安恬的睡眠中忽然出現了令人惶惑的場景——
夢裏似乎仍有大片大片的湖水,灰綠色,蔓延向很遠很遠的遠方。有漫天的蜻蜓沿著低低的湖麵飛翔,很美,但一切又是支離破碎的:破舊而溫馨的老屋,黑暗而逼仄的天空交替出現、夢中始終有男子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和呼吸如影隨形,淡然的,痛苦的,溫馨的,遙遠的。
似乎還有女子尖利地呼喊,歇斯底裏痛不欲生……
爾後那個男聲始終在說:“沫兒,這裏美不美?留下來好不好?好不好?”又有女聲在呼喊:“你走!離開他!永遠都不要回來!你休想!!”
場景飛快地交替出現,我亂成一鍋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頭,將自己蜷地緊一點再緊一點。然後忽然那荒伯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輪回的開始與終點,悲劇的起始與爆發,你不可抗拒命運……”
我忍受不了這樣逼仄的壓力,大口大口喘著氣,忽然有溫潤好聽的聲音焦急地呼喚著我:“若若!若若!岑若!”
我猛地驚醒,看到穿著睡衣的林子然坐在我的窗前,雙手抓著我的肩膀。
“怎麼了?做惡夢了?”他此刻格外溫柔。
我喘著氣點點頭。
他伸手摸摸我的額頭:“你發燒了。走,我們去醫院。”
我本來還想委委屈屈地撒撒嬌拒絕一下,不過看到他如此正經嚴肅的表情,我把話咽了回去乖乖去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