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俊楠家裏是土豪,我早就知道。
小學的時候,我們倆好的像一個人,但是我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宋俊楠這廝,也忒有錢了一點。
那時候人小,對一種叫做“果凍條”的東西有著無法遏製的迷戀。那是一種手指粗,像筷子一樣長的一種零食,夏天的時候放在冰箱裏冷凍一下,隔著包裝一口口咬下去,再順著吸上來,既有雪糕的清涼,還軟軟糯糯有著果凍一樣勁道的口感;冬天拿出來直接吃,就像水水的果凍,還有蘋果的桃子的草莓的好多口味。最好的一點,物美價廉啊——五毛錢買好幾根。當然,這種地攤上的零食爸媽是不讓吃的,自然不能光明正大提出要零花錢買果凍條吃。於是體育課的時候,一大群小孩就蹲在那裏熱的哈哈的,想念著久違的果凍條的滋味。每當這時候,阿楠就把髒兮兮的手伸進牛仔短褲的口袋裏掏啊掏,我們就眼巴巴地看著她掏啊掏,這麼掏的後果一般就是班裏每個人都有了一包水水的果凍條……
當然了,不能說土豪阿楠多麼有品位,隻不過識貨的人都知道,她的衣服通常是掛在商場裏最令人咋舌的童裝區裏。隻不過當時我真的不屬於識貨的那一類人,在她無數的白裙子上畫兒童畫是家常便飯;經常水淋淋地跑到她家隨便披一件衣服就走,之後反正她也想不起來要,我還不還的吧也無所謂。
至於她經常拿欠條訛我,我認為這純粹屬於她的個人不良嗜好。
不過我們誰都沒在意過神馬的錢不錢的,如果現在再讓我交這麼一個朋友我肯定做不到,看來人小的時候真的單純沒有絲毫利欲心。而且更奇妙的是,我爹和她爹在一次家長會過後,居然像我們倆一樣臭味相投,一個光頭的土大款和文職工作的公務員成了穿一條棉褲的哥們。於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家就變成了她家她家也成了我家,直到阿楠家為了生意搬到南方為止。
上大學以後重逢,阿楠依舊是土豪的閨女,卻死活都不理她老爹遠隔千裏的咆哮,買了一個破的要死的二手小奧拓橫行霸道,還找了吳川耀這麼個樸實的貨車司機當男人。我想過吳伯伯會不高興,沒想到他這麼不高興,直接從家裏過來指點江山了……
隻不過我們現在才大二,我再怎麼想,也不會認為宋伯伯會打斷阿楠的學業直接帶她回南方,更別說阿楠這舌燦蓮花的活泛勁,對付個老頭還是綽綽有餘的。所以我一直忙在劇組,采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
然而吳川耀可絕對做不到我這麼淡定。他是個太過重感情的小夥子,從小在S城的最深處的小巷一步步踏踏實實地成長起來,S城給了他生命和全部的生活經曆。他曉得這個看似繁華的地方每一個犄角旮旯,阡陌縱橫。他或許並不是很木訥,可他活得勤勉而實在——所以他到了二十五歲才戀愛,才碰到阿楠這個人生中無法逃避的妖孽,白骨精一樣橫亙在他安安分分的生活道路上。
宋俊楠,這個嘻嘻哈哈不著調的理科女生,用半年的時間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我能理解,他在聽聞宋伯伯風風火火地來S城興師問罪的時候驚慌失措的感覺。因為在乎,所以敏感。
阿楠的態度和我一樣,對她雷厲風行雷聲大雨點小的老爹采取了一種無所謂的態度,摩拳擦掌準備動動嘴巴把這禿頂的土豪勸回去。可是吳川耀卻是整整好幾天寢食難安,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把《武林外傳》郭芙蓉她爹那一集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越看越覺得自己沒希望,於是隔半個小時就會給阿楠打一個電話看看她有木有跟老爹回家,還數次要求麵見宋伯父表白真心,被阿楠幾個爆栗打了回去。阿楠被他整的頭大,本來沒覺得有什麼壓力,這下弄得也是風聲鶴唳,對她爸的態度也越發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