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灰綠色的湖水,蔓延向很遠很遠的遠方。有漫天的蜻蜓沿著低低的湖麵飛翔,很美,但一切又是支離破碎的:
破舊而溫馨的老屋,黑暗而逼仄的天空交替出現。有個穿著白衣裙的女孩,笑著跳著在湖邊留下輕靈的背影,然而卻悠悠遠遠飄飄渺渺,怎麼都抓不住的樣子。
夢中始終有男子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和呼吸如影隨形,淡然的,痛苦的,溫馨的,遙遠的:“沫兒,你從哪裏來?”。
似乎還有女子尖利地呼喊,歇斯底裏痛不欲生……
爾後那個男聲始終在說:“沫兒,這裏美不美?留下來好不好?好不好?”又有女聲在呼喊:“你走!離開他!永遠都不要回來!你休想!!”
我驀地醒來,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又是熟悉的夢境和熟悉的恐懼,讓我不受控製地坐起來,拚命抱著頭搖晃。“若若,若若!”焦急的呼喊漸漸拉回我的思緒,我睜開眼睛,視線漸漸清晰,看見阿楠正死死按住我,拚命叫著我的名字。
我長出了一口氣,全身虛脫躺下。
“這是在哪兒?”我的嗓音已經幹澀到喑啞。
一個線條明朗,胡子拉碴的大漢撲倒在我的床邊:“若兒啊,你終於醒了!你為了林子然那小蹄子,生生拋棄了奴家!你要是再不醒,你讓奴家後半輩子靠誰啊!冤家!”
阿楠過來一把推開莫小速:“別嚎了!前幾天看著挺好一孩子,怎麼說變就變。”
她輕輕扶起我,把一杯水放在我的嘴邊:“傻姑娘,你丫這是在康華醫院!頌旻那天殺的公司倒是夠義氣,把你們全部轉到了最好的病房。張嘴,喝水……”
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漸漸回溫,我冷卻了夢裏的記憶,回想起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手臂還有輕微的灼痛,我抬起手看,左手臂已經包上了紗布,麻麻的卻並不是很痛。
阿楠斜了莫小速一眼,說:“弄點水果來吃!”
莫小速被這麼一個狗腿女人使喚,十分不忿,但看著我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了忍還是去了。
阿楠坐在我的床邊,歎了口氣:“幸好你的臉皮夠厚,還有濕衣服和麵具保護,所以沒被煙熏壞,隻是你下樓的時候胳膊蹭到了溫度過高的木板,才有一點灼傷。火裏來火裏去,你他媽居然算得上毫發無傷,真是個奇葩!”
我疲憊地躺在枕頭上,苦笑了一下。
阿楠忽然抱住我:“若若,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林子然再好,用得著你一個姑娘家拚命嗎?醫生說你是勞累過度脫了力,才睡了這麼久,可是兩天兩夜你連眼皮都沒動動,我真他媽害怕死了!我就想啊,等我結婚的時候,要是沒有你做伴娘,就得找吳川耀他們家表妹,那姑娘長得驚天動地的……我的婚禮不就毀了嗎?你嚇死我了……”
說到後來,阿楠的聲音已經哽咽。我忍不住鼻子酸酸的,伸出那隻沒有紗布的手輕輕拍打她的背。
阿楠忽然想到了什麼:“林子然他們……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愣住,呆呆看著阿楠的眼睛,心裏一下子驚濤駭浪。
林子然他們……
阿楠猜到了我在想什麼,連忙接上:“算他們命大,顧陌怡那丫頭屋裏火雖然大,但是還沒燒到他們倆,你丫就顛顛的跑過去了。他們在裏麵的時間不長,隻是局部皮膚有些灼傷,脫水,還有呼吸道有點感染,真是大難不死,托您的厚福啊!還有啊,放心了,倆妖孽似的人,臉還好好的完好無損……這麼大一個事故,還真算得上有驚無險……”
我微笑著閉上了眼,在阿楠絮絮叨叨的碎碎念裏休息。
阿楠伸出爪子扒開我的眼:“喂,別睡了,你不去看看林子然?這可是你從火裏搶救出來的戰利品。”
我笑著搖搖頭,說:“我餓了。”
阿楠愣了下,樂顛顛地起來去給我拿吃的。
火被撲滅了,我熱的稀裏糊塗的大腦也冷卻下來。對於林子然,我想我終於還清了他對我所有的好——他的溫柔的、霸道的、煽情的、溫暖的、激烈的好。從此以後,不管是天高地闊,還是山水迢迢,自我離開頌旻的那一刻起,我們再無瓜葛。
還可以有什麼瓜葛呢?那些迷蒙的往事,看不清的感情,在那個夜晚全部昭然若揭。
在生命的天平終將傾斜的一刻,在所有的遊戲都要終止的一刻,什麼遊蜂戲蝶的感情遊戲都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的時刻,他的選擇——他選擇來到她的身邊,跨越千難萬險,跨越生死的邊緣,哪怕就這麼逃不出去了,哪怕這一輩子就定格在那裏了,他來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死。
對於顧陌怡來講,這就是她的最終的勝利吧,曾經那麼渴盼的東西,那麼渴盼的人,曾經無助到慌亂,患得患失到尖刻犀利不留餘地,終於在生命最危急的時刻,走到她的身邊。
圓滿到不能再圓滿了。故事的結局,才子佳人,風月無邊,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