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注視著她手指的每一個動作,沒有經過任何鋼琴和樂器的培訓,不懂得最基本的指法,甚至連五線譜也沒係統地學過,但她卻可以隨性地彈出任何一首曾聽過的曲目,哪怕第一次彈的時候磕磕碰碰,第二次卻可以很流暢地彈出。
雖然是單音符,雖然手法生澀,在他的眼中,卻是最好聽,最漂亮的。
她敲下最後的音符,放心地舒了口氣,仿佛剛剛完成最重要的表演。
“很好聽。”
“你喜歡就……”她開心地轉過臉來——
聲音被輕輕吞食。
風掀開一屏又一屏窗簾,輕舞飛揚,而她隻看得見少年身後一片奪目的光亮。
少年青澀的唇輕覆在她冰涼的嘴唇上,溫暖如水,輕柔得像一片羽毛……
她怔住,眼睛睜得大大的,呼吸都停滯。
這個吻,一掠而過,淡得仿佛不曾有過。
她怔怔地注視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恍然醒悟過來。
“外國電影裏的人好像都喜歡這麼幹。”他露出惡作劇的本質,咧嘴笑開,“不過,這個,是要懲罰母親剛才叫錯我的名字。”他漫不經心地笑著,笑容調皮,又落寞。
“怎麼回事?”書房裏傳來男子壓著怒氣的聲音,“我到台灣去的這些天,你到底帶他們幹了什麼?”
“我隻是看他們好像很悶,所以帶他們到溫泉村放鬆一下……”回答的女聲明顯底氣不足,與那個氣勢逼人的問話者相比起來,落差大得離譜。
“一去就是一個星期?如果不是有人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放老師們鴿子?”男子厲聲問,“還打算瞞著我帶他們玩上一個月?”
“對不起,我做得不夠妥當。應該事前打電話通知你。”女子低下頭。
“不存在事前打電話給我的問題,因為你根本就不打算讓我知道。”
“可是,他們也是我的兒子,”她抬起頭來,雖然質問,語氣卻是不可思議的小心,“我難道一點做主的權利都沒有嗎?”
“你做的主就是讓他們逃課嗎?”他冷淡地用眼角瞥她,“如果他們變得跟你一樣不思上進,那真是可悲。”
她噤聲。端坐在那裏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以後他們的事情你少管。”
“那……我這個母親算什麼呢?”
“沒人說你不是他們的母親。”
“可我一點母親的權利都沒有!”她有點激動地提高了音量。
他的口氣露骨地鄙夷,“你有母親該有的樣子嗎?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砰的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
遠一身煞氣地站在門口,在他背後,是輕蹙著眉頭的永,他似乎沒能成功阻止自己弟弟破門而入。還沒等杜逸民的怒氣爆發,遠已經冷冰冰地開口:
“向她道歉。”
沙發上的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個子剛滿一米七的少年,眼睛都忘了眨。
“你說什麼?”杜逸民的聲音更加冰冷恐怖,目光如極凍的射線,“給我滾回去。”
“你不可以這麼對她說話。”遠卻不退反進。
父子兩人在書房微黃的燈光中屏息對峙著。
永不安地注視著怒目相對的兩人。他看到母親夾在他們兩人之間,蒼白著一張臉。
“永,把他帶回去。”父親冷漠地下令。
“他才不會聽你的!”遠激動地轉身麵向永,“告訴他,永!你忍耐他已經很久了,他根本就不配當我們的父親!”
一下子變成所有目光的焦點,永完全地手足無措。遠的目光灼熱焦急,父親的眼神犀利又勢在必得,而母親,眼睛裏則滿是脆弱與無助。
“說啊,永。”遠的兩手握成了拳頭。
永收回落在母親身上的視線,用淡得不能再淡的語氣說道,“不要再無理取鬧了,遠,大人的事,我們不該插手。”
遠怔怔地望著他,杜逸民則滿意地斂下眼簾。
他走過來,拉上模樣呆愣的遠,“現在跟我出去,就當今天晚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就在遠執拗地甩開他的手的時候,隻聽見一聲虛軟的倒地聲。
那道蒼白的身影癱軟在冰涼光滑的地板上,單薄得,像一片即將凋零的枯葉……
醫院。
她望著窗外那一片片飄零的樹葉,眼神恍惚。
“財團要開董事會,我先走了,你要多休息。”她高大英俊的丈夫,用平板的聲音這麼說著,優雅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