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抱著時聽,祁粲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懷中的觸感就如同他預想的那樣,但又不完全一樣。
小啞巴很纖薄,剛一把她圈在懷裏的時候,就像圈住了一陣風,握住了一片紙,毫不費力地就能箍緊在他的身影之下,但是又不能太過用力。
當實際抱緊之後,肢體相互觸碰,才發現她纖薄而有柔軟。
他能感受到她皮膚暖溶的溫度,聞見她透過幹淨皮膚傳出來的一點點淡香,被她細軟的發絲輕輕撫過。
祁大少從年少母親離世之後,就幾乎沒有過和人比較近的接觸。
更不要說是這樣近的距離。
以至於——
明明祁粲這個妥協的擁抱,是為了讓她的電音笙簫、琵琶、嗩呐、鑼鼓停下來。
……可他最先感受到的卻是觸感。
祁粲緩緩地吸了口氣。
讓自己的心思沉穩下來,思考聽覺上的問題——和時聽的距離拉近到最低,聲音果然就停止了,這是他之前就已經實驗過的,遵循距離的正相關原則。
但是祁粲並不能確定電音的效果是否也會停止,所以他隻能保持這個零距離多一會,再進行實驗。
於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祁大少情難自禁地在母親的墓碑前緊緊擁抱了他的未婚妻,並且遲遲不願鬆開!心中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
“大少!”
“總裁!”
剛才那一句“媽,你看看她”,已經足以讓他們動容落淚,那是祁大少多年罕見的唯一一絲脆弱,一絲懷念,一絲真情流露!
是想讓她看什麼呢?
當然是看——他有了心中所愛!有了正常的情感!有了工作之外的牽掛!
母親,可以放心了!
助理團隊和保鏢團隊甚至比親友跟隨祁粲的時間還要長,聯係還要密切,他們作為幾次大清洗之後仍然忠心陪在大少身邊的存在,他們最清楚大少這樣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的深情,他的淪陷,已經天地可鑒。
沈助理和王助理執手相看淚眼,這一刻,所有人都已經親眼見證,項凝女士一定也感受到了。
項凝女士,您看見了嗎?
您的在天之靈,也一定看到祁大少擁有了自己的幸福吧!
祁粲:“…………”
他從無人可知的思考中回過神,終於感受到了身後無數灼熱的視線。
於是,祁大少若無其事地輕輕鬆開了手。
時聽也同時回頭看他。
時間應該差不多夠了…祁粲麵色無波瀾地想,他當然不是真的想要一直抱著她,祁大少隻是為了自己的世界能清淨一點。
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祁粲緩緩鬆開時聽,漆黑如海的瞳孔帶著探究意味,看向時聽。
——「他剛才發瘋啦???
」
時聽本來奏樂奏得好好的,結果突然被祁粲打斷了。
他們山區老家的習俗,在掃墓的時候都是熱熱鬧鬧的,就是為了給已故的人帶去人間的熱氣,不僅會燒紙,還會放鞭炮,吹拉彈唱。所以她對這一套很熟悉,剛才在心裏表演得很認真的!
都怪祁粲,突然發瘋。
“……”祁粲冷漠地別過頭,不想看她。
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
電音,的確結束了。
在長時間的緊密擁抱之後,果然消弭了那種音效。
她的心聲恢複正常了。
祁大少身上的氣場再次緩緩彌漫。
——「癲……算了!我已經說過不會在他媽媽墓前罵他了。」
祁粲:嗬——
總裁沉靜的眼眸中透露出幾分猜測的暗光,根據這幾次的經驗來看,時聽心聲的“特殊形態?”就相當於一種強調。而無論怎麼強調,他“聽見心聲”這件事,總體上遵循的邏輯都和她有關。
問題出在她身上,解決方案也在她身上。
所以,不管她還有什麼KPI,又或者是再發生什麼節點,她的心聲又有什麼奇怪的變化。
祁粲都會從她身上解決。
所以從現在開始,他隻需要研究好時聽,他的人生就穩妥了。
於是祁粲矜持地退開兩步,剛才抱緊時聽的手輕輕背到身後,指腹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
嗬嗬,肢體接觸而已。
他隻是為了確定,這是一個可行方法而已。
身後祁老爺子感動,項雋舟欣慰,白家兄妹偷笑,還有助理保鏢整個團隊,都充滿耐心地等著祁大少和母親說完話。
所有人看著這感人的、溫馨的畫麵,嗑得飛起。
祁粲餘光瞥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對時聽道。
“逢場作戲,你別誤會。”他聲音冰冷,不帶有任何感情。
就算他以後會滿足她的一切心聲,
就算他以後還會需要再次擁抱她——
他們之間也沒有感情。
這點,他希望時聽不要誤會。
——「我沒誤會啊?當然沒有感情了,騙騙老爺子和項女士也就罷了,怎麼還能把自己騙了捏。」
祁粲:“……”
背在身後的指腹忽然捏緊。
——「沒關係的,我都理解!這樣的日子,他肯定也是為了讓他媽媽放心,我也願意配合!我剛才演奏的那些哀樂本來就是為了告慰她的在天之靈,抱一下就抱一下唄,」
——「我就當被車撞了^^」
祁粲:“……”
祁粲臉色繃緊,轉身大步離開。
“大少,不繼續了嗎?”
“總裁。”
“不用繼續打擾她了。”祁粲冷漠地說。
這是祁大少的生母,在場和她最親近的人,祁大少發話了,今年的這場掃墓祭拜自然也就
結束了。
但是,沈助理等人的心頭美美的。
真是一次刻骨銘心的紀念!
祁粲麵無表情?,眼底漆黑,直接就往陵園外走去。
細雨中的寒風吹拂過他空蕩蕩的懷裏。
像是缺了點什麼。
祁粲沉默地想,他剛才為什麼非常在意抱著她的觸感?
為什麼?
有必要嗎?
…一定是被她感動到了。
畢竟她是真的很認真地在為他母親奏響哀樂。
一定是太感動了。
…
回去的路上,祁大少心情不是很好。
時聽和他一輛車,感受著這男人身上的黑氣,往旁邊挪了挪。
——「剛才果然是演的吧!出了陵園又是冷血無情的大糞車一枚啊~」
祁粲:“……”
他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
回到莊園,時聽就被祁老爺子拉著聊天,白寶元也在一邊湊熱鬧,祖孫一起吃著後廚送來的小甜點,其樂融融。
項雋舟在一旁笑著陪伴。他和祁家雖然沒有血緣,但也是從小看著祁粲長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樣。隻是這些年一直忙著到處打理衰敗的項家,所以一直也沒有機會見。
時聽對這個祁粲的小舅沒啥印象,但是他和項凝的感情的確很好,從陵園回來之後,他講了不少祁粲小時候的趣事。
——「哈哈哈,真的嗎,祁粲竟然不是一出生就長著撲克臉。」
——「真是難以想象小小糞的樣子。」
祁粲:“……”
祁粲轉動椅子,背過身,接過白禮延遞來的杯子。
“大少,心情不佳?”
可以理解,畢竟是剛剛祭拜完生母,對於祁大少這樣心思縝密又敏銳的人來說,心情沉重再正常不過。
“沒。”祁大少淡淡喝了口水。
電音心聲都解決了,他有什麼心情不佳的。
祁大少心情很好。
今天機難得,祁大少平時又很難主動去精神科複診,於是白醫生抓住機會和他溝通,盡職盡責地疏通祁大少潛在的精神問題。
“那次您來醫院檢查之後,我其實研讀了不少這方麵的資料。”
祁粲知道他指的是哪次,但他不願想起。
但白醫生非常積極:“我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心理學命題。我們不是說,如果你總是反複聽見或看見,或者注意到什麼,那其實的確是你內心的投射……”
祁粲:“…”
祁大少聽不得這個。隻要一想起自我投射,他就會想起那些年他是如何給自己洗腦,把時聽那些心聲當成是自己的幻聽。
誰知道後來還有這麼多離譜的發展!祁粲握著玻璃杯的手微微捏緊。
“但同時,那不一定是自我的投射,也可能是由於對對方的過於關注,對對方的在意導致——”
祁粲忽然一頓。
“當然我隻是舉個例子啊,比如有些患者就是內心深處察覺到了對方的需求,可能這個人可能需要被保護,可能處於弱勢,可能受到了傷害,所以他處於對對方的在意,進而迫切想要解決對方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