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了一回媒人(1 / 1)

本應該在校園裏好好念書的16歲花季,我響應上山下鄉的號召,千裏迢迢去了海南島,那時我別無選擇。在同去的幾十號男生女生之中,我是年齡最小的一個。

那是個守著青山綠水過窮日子的年代。我所在的那個軍墾農場連隊綠樹掩映,溪水環繞,但我們住的卻是隻在小說裏見過的茅草棚,吃的幾乎是永遠不變的大米飯和蘿卜幹。

生活雖然艱苦,愛情依然不屈不撓地生長起來。不久傻乎乎的我竟然發現,將近一半的哥哥姐姐們相繼“好了起來”。那時我們很含蓄地把戀愛叫做“他倆好了”。最料想不到的是,我竟然無意之中當了一回“媒人”。

那時我和荃同住一間草房,每天一起上工下工,一起吃飯睡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當不少男生女生忙著好起來的時候,我倆無動於衷,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起家來便毫無遮擋地在煤油燈旁邊掉淚。

不到半年,荃的家裏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荃那位老邁的父親去世了。電報到了,荃哭成個淚人兒,但連隊不批準她回去奔喪。荃也知道,回去要花不少錢,沒有工作的母親還靠他們幾個兄妹撫養,咬咬牙她不再提回家的事。

那些日子,才比我大兩歲的荃沉默了許多,原本文靜的她又添了幾分憂鬱。我隻是陪著她,但我不知道怎樣去撫慰她受傷的心。

一天傍晚,有位高高大大的男生來找我,說有件事和我談。我慌慌地回頭望著荃,荃點點頭示意我“去吧!”我便手足無措地跟著那男生到了屋後的山坡上。

那男生開始說話了,結結巴巴地比我還緊張。他說荃是個好人,我答是啊,特善良;他又說荃很可憐,心裏一定很苦,我答是啊,偏偏不知道如何幫她。這下子那男生話流暢了,說是想好了,要好好幫她,幫一輩子。我嘴一撇道:“你別吹牛,也沒見你有什麼實際行動。”那男生有些急,說我就是來請你轉告她,我想跟她好好談談,交個朋友,我決不會欺負她。

那一刻,我隱隱有一絲兒失望,好不容易有個男生來找我,還是為別人的事。那一刻我又實在有點兒高興,多一個人疼荃幫荃太好了!於是我大包大攬拍胸脯說沒問題,這話我一定幫你傳到。明晚你倆就好好談吧!

回到宿舍我開始擔心,荃說過她現在不想跟男生好,該如何說服她呢?沒想到我剛把這事兒說完,她就紅著臉低了頭,一副默認的樣子。若幹年後我才想起來,恐怕他倆早已“心有靈犀”,我這個媒人不過起個“一點通”的作用罷了。

第二天傍晚荃要出門時慌慌地回頭看著我,這回該我點點頭示意讓她“去吧!”她便如釋重負地走了。

從此荃就跟那個叫德的男生好了起來。但他倆從不張揚,也就是聊聊天什麼的。荃還怕冷落了我,我也樂得多了個朋友德。同時按他倆的意思,我嚴格遵守保密規定,荃說,等過幾個月我滿了20歲再公開吧!

但荃的20歲生日未到,家鄉又傳來了她母親病逝的消息。這回農場總算批了假,德把淚水未幹的荃一直送到海口。許多人這才知道德和荃的事。

荃的假期沒滿,德又出了事,他上山放炮炸石,快要收工時有一個炮遲遲未響,他自告奮勇去排啞炮,走近了那炮卻轟一聲響了,硝煙中德倒在山坡上。

萬幸的是那眼炮炸飛的多是泥土,德的傷不算重,但兩隻眼睛裏的小沙粒清除不及時,待輾轉送到一家部隊醫院時,醫生惋惜地說:“太遲了,右眼保不住,得立即摘除。”

我趕到德的病床前,他第一句話就是:“別告訴荃,等我好了之後再跟她說。”我頓時淚水盈眶,突然感到愛情是多麼美好,真想被人愛被人牽掛也愛人牽掛人……

兩年後,荃和德在家鄉舉行了婚禮,他們對我這個媒人熱情相邀,可惜我調去了文工團沒能趕回去參加。當時,20歲的我還未曾涉足愛河,但我從荃和德的身上,感受到了患難之情,真誠之愛。直到今天,我依舊相信,這是世界上愛的最高境界,至純至真,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