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把手機扔在一邊,自顧自地湊到酒杯上小口地抿著啤酒。涼涼的液體帶著苦澀的味道滑過口腔,針紮似的觸感沿著食道一路衝進了胃裏,在那裏激起了一陣灼燒般的脹痛。
電話又在嗡嗡地催促了。鄂林為難地望著蘇錦,猶豫片刻還是起身離開了。
“等等,”蘇錦叫住了他,把那個裝錢的信封順著桌麵推了過去:“把錢帶走!”
鄂林歎氣:“丫頭,你有必要鬧得這麼……”
蘇錦的目光刀子似的剜了過來:“我拜托你,別再惡心我了。”
鄂林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一言不發地拿起了信封,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蘇錦的視線穿過了透明的玻璃杯,望著杯子上扭曲變形的身影穿過了熙熙攘攘的酒店大堂,消失在了門外模糊的夜色裏。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蘇錦將杯子裏的啤酒一飲而盡。她忽然想到這個告別的夜晚,她忘記了做一件最最重要的事。在赴約之前,林之之跟她說,真要散夥的話,不管怎麼樣都要狠狠地扇他幾個耳光出出氣。否則心裏會留下被戀人拋棄的陰影,會影響今後尋找幸福的心情。可是她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蘇錦很沮喪地想:之之來了一定會罵她沒用。她知道林之之一直都看不上鄂林。總說他一身痞氣,根本就配不上自己……
可是到了現在,配不上也罷,配得上也罷,都變成了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蘇錦放下酒瓶,小口小口地把冰涼的液體咽了下去。
很苦。可是對她來說,這涼、這苦都還遠遠不夠。
蘇錦索性枕著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轉動著酒杯。燈光從頭頂打下來,金黃色的液體在透明的酒杯裏泛著細碎的氣泡,流光溢彩。
蘇錦知道自己的酒量。或者說她一直都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於是,在這個城市一年之中最最寒冷的夜晚,蘇錦毫無懸念地喝醉了。
意識模糊,可是很多片段又偏偏記得很清楚:之之攙扶她走出酒店的大門時,夜風撲在臉上冷颼颼的;陌生的房間裏光線幽暗,她撲在馬桶上吐得一塌糊塗,之之的手不輕不重地拍在她的後背上;之之扶她躺進了浴缸裏,溫熱的水瞬間包裹了自己的冰涼的身體……
除此之外,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所以,當她被清晨的光線喚醒,昏昏沉沉地睜開雙眼時,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是睡在了哪裏。素白的床單枕巾,既不是自己宿舍的米奇圖案,也不是林之之家裏的碎花圖案。倒像是……
蘇錦霍地坐了起來。倉皇四顧,竟然真的是……酒店的客房。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凳上,似乎已經清洗過了。房間裏沒有其他人的痕跡,隻除了……床頭櫃上一疊醒目的粉紅色鈔票。
蘇錦的頭“嗡”地一聲響。抖抖索索地拿起那疊鈔票,下麵果然還壓著一張便簽。是酒店提供的那種便簽紙。微黃的紙麵上一筆蒼勁的大字寫的是:“很滿意你的服務。小費請收好。另:房間開到了中午十二點,早餐會送到客房來。”在右下角應該署名的地方,用極簡練的線條畫著一把手槍。
看到“小費”兩個字,蘇錦的頭皮頓時一炸。連忙低頭看自己身上,果然隻穿著酒店的浴袍。浴袍的裏麵……不用再去證實也知道什麼也沒穿。蘇錦揪著浴袍的領子徹底傻眼了。
難道自己真的醉了?
難道自己那麼放心地大醉了一場,來接自己的竟然不是林之之?
不是林之之……那又是誰?!
蘇錦徹底傻眼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自己不過就是失了個戀,喝了個酒,然後那個所謂的童貞……在自己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情況下,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沒了?!
她不但沒有絲毫的印象,而且還不知道這人是圓是扁——十有八九隻是一個出來花錢找樂子的死嫖客。那就是說自己的第一次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交待給了一個沒有品行的敗類?這敗類趁火打劫的把戲玩得這麼高明,不知道禍害過多少良家婦女,而且……而且……他的身體裏說不定還潛伏著什麼可怕的細菌……
如果真的那樣……
蘇錦越想越是絕望。抱著腦袋躺回了枕頭上,一時間連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