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所及的隻有皚皚白雪以及散亂在雪地中的白骨,帶著強烈的死亡的氣息,自從踏入滄蕪山雪域,這便是所見到的唯一的景象——直到所有出征蒼雪宮的近水樓弟子來到忘川河邊。
然而,落入眼底的景象卻是更為讓人觸目驚心,冰天雪地中,突然橫亙出一條沒有凍結的河流,緩緩流淌著,可那鮮紅的水流卻仿佛自地獄源源不斷地湧出,同時散發出腥臭難聞的氣味,讓這些見慣了廝殺死亡的武林人士都忍不住作嘔。
如此鮮豔的紅和如此血腥的味道,要有多少人的死才能彙成這樣一條血河。
“今夜怕是趕不及渡過忘川河了,公子,是否要停下休整一夜再趕路?”聽過了前方先行探路的弟子的稟報,冷月使月陵雪馬上調轉馬頭,向著隊伍中間的二樓主吳憂走去,問道。
近水樓的二樓主聞言勒住馬頭,緩緩看向身邊趕了一天一夜路的近水樓子弟——惡劣的氣候加上連日的奔波,每個人都已經疲累到了極點。但吳憂心裏清楚耽擱不得,滄蕪山的氣候瞬息萬變,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裏,下一刻就可能是風雪漫天,紮營之前應做好萬全的預測和防範,不可貿然行動。若是紮營時正趕上狂風大雪,定然要損失不少糧食和馬匹。而在雪原趕路,這兩樣都是賴以活命的關鍵。
更何況——吳憂的眸色一暗,這一路上,危險重重,他雖早有防備,但還是有不少弟子送命。
途徑蒼雪宮布下的天雪障時,一行人兜兜轉轉了幾天幾夜卻總是繞回原地,滿眼皆是相似的白雪,仿佛永遠走不出去般的兜轉循環,這種莫名的壓迫感使不少弟子神智崩潰。最後是他料想這定是蒼雪邪術作祟,親手挑破自己身上幾處大穴,用血指路、以血破陣,這才解了這邪術令他們眼前產生的幻覺。
更有不少弟子不小心中了蒼雪宮原本埋在冰下休眠的幻蠱,他雖然暫時想辦法以鬼枯藤止住了冰蠶蠱在他們體內的蔓延之勢,可如今離位於滄蕪山頂的蒼雪宮越來越近,若蒼雪宮有所察覺、催動蠱術,蠱毒一旦入腦便再無力回天。
如今之計,自然最好在蒼雪宮沒有察覺時盡快埋伏在其周圍伺機而動,方有勝算。
然而,越臨近蒼雪宮便越危險,所有人皆是十二分的小心,如此快馬加鞭地奔波了一天一夜,再加上心神極為緊張,眾人的體力顯然已經不支。
近水樓的二樓主沉吟了片刻,落在遠處的目光變了幾變,終於,抬手,“確實,今夜怕是沒法再走了,傳令,停下紮營休整一夜罷。”
如刀鋒般冷冽地寒風狠狠削過本就單薄的帳篷,一聲接一聲狂躁地嘶吼著,如雪夜裏發怒嚎叫的野獸。
素衣白衫的年輕男子靜靜地坐在臨時搭就的木床上,沉默地望著燭台上忽明忽暗的火焰。
那樣微弱地明滅著,掙紮著發出並不明亮的光,亦如眼下被困於滄蕪山頂的近水樓弟子們的處境。
閃爍的燭光勉強照清男子略顯清瘦的臉,連日來的奔波在他英俊的臉上留下了疲憊的陰影。然,眉宇間依舊是淡然的神情,盡管他所麵對的事情遠不像他的神色一樣雲淡風輕。
他手中是一柄清麗的長劍,在昏暗的燭火下閃動著銀白色的光。那是天下武林為之色變的一把劍,近水樓中排名第二的離塵劍。
一把隻有近水樓的二樓主吳憂才配得上的好劍。
吳憂清秀修長的手指輕輕敲點著離塵的劍身,閉上眼感受著指尖傳來的輕微震動,聽到清越好聽的“叮、叮——”聲在空氣裏飄蕩開來。
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每當有困難不解的事情時,他總會閉上眼做出這樣的動作。離塵的劍音飄散在空氣中時,他便能感覺到伴他多年從未離身的佩劍身上越來越濃重的殺氣。
沒錯,是殺氣,一種本不該屬於這樣一把君子之劍的殘虐之氣。
離塵出鞘,天下獨行,蒼茫浩宇,乾坤為定。
離塵的前身本是湛瀘劍,由鑄劍大師歐冶子嘔心瀝血而成,盡管無堅不摧卻毫無戾氣,是一把沒有絲毫殺氣的仁道之劍。後來輾轉千百年,落入有著劍仙之譽的伏南居士之手時隻剩一把殘劍,本就以劍術、鑄劍、相劍三絕名起於世的伏南居士得此名劍後,以其殘身為本重新熔鑄,將九曲清溪之水引至鑄劍爐旁,使其吸盡日月靈氣而成,劍成後傳給了他座下的大弟子吳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