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幾步路，還騎車子？”“嗯，騎車子快，他說著，竟然把車子橫著撐立在她和自己之間，像是設了一道防線似的。癡情的姑娘並沒理解他的用意。倆人便隔著自行車站著說話。
”在學校時，你為啥對人家一陣熱情，一陣又冷淡？“他無言地站著，麵對黑暗中的她。有一輛汽車由遠處駛來，本燈射著亮光，他這才看清了她穿一身玫瑰色的工作服，頭上包著白紗巾，像美麗的天使一樣迷人。她的溫柔的聲音和黑暗中閃爍著熱情的眼睛，喚起了他心中埋藏著的深深的戀情。這被壓抑了許久的情感，開始像火一樣地在他胸中燃燒起來，他因激動而渾身都在顫抖。她那隻不知何時放在車把上的手，顯然感覺出了，便大膽地把身體向他靠攏過來，幾乎伏在他的胸前，聲音溫柔如汩汩流動著的河水：“你冷嗎？不冷，我害怕……害怕什麼？泊，怕我們……我們怎麼？怕我……對不起你。怎麼回事？你照直說。說真心話，我喜歡你，在學校那陣我就一心一意地想著你，但我沒有勇氣向你表白，我怕你不理解，怕你拒絕我，怕引起非議，怕同一個女學生談戀愛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你怎麼有那麼多的怕事，如果是我，真正愛上了一個人，就，就什麼也不怕。我就直截了當地對她說，我愛你，可我不是你，我生性膽小，愛麵子，怕別人說長道短，怕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看外表，你髙大魁梧，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看不出竟那麼膽小。其實膽小，也不完全是什麼壞事情，它能使人謹慎從事，少犯錯誤。唉，我的錯誤，全是這該死的怯懦造成的。不然，也不會落到眼下這種地步。眼下？眼下不是挺好的嗎？你喜歡的人就在你的麵前，你不必再說什麼，她也理解你，知道你的心思，她願意接受你對她的那一份深情厚誼，難道你還有什麼顧慮。“她說著，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伸開雙臂，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從今往後，我就屬於你了，你可得好好待我。”他被她的熱情和大膽驚得瞠目結舌，簡直有點束手無策。但他仍然牢記著橫在他倆之間的那輛純屬多餘的自行車，雙手依然努力地扶著車把，防止它倒下來砸了自己或是她的腳。他感到她的身體很燙，雙手卻冰涼。過了很久，她的劇烈的呼吸漸漸平息下來，便鬆開雙手說為啥不把自行車丟開？我，我怕它倒下來砸了咱倆的腳。“
她聽了，頓時顯出失望的樣子。身體完全離開他，退後一步，站在那裏，呆呆地望著他，半晌，有些激動地說廣我覺得你好像有什麼心事？”他低下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站在大人麵前受審。
“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吧。”她的聲音又恢複了以往的溫柔，“或許我還能幫你出點主意。”他突然抬起頭，發瘋一樣地說我，我已經訂婚了。你說什麼？我已經訂婚了，她是我們部長的女子。“
這個意想不到的打擊，使姑娘大吃一驚。隨後，她顯然控製住了自己感情的波動，聲音很平靜地說”你既然已經訂婚，應當早點告訴我。不過也沒什麼，我祝你們幸福。“
他發現她哭了。說完了那句話，她便頭也不回地向黑暗中走去。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立刻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一個將使自己終生痛苦的錯誤。他覺得自己正處在一個可怕的夢境之中，他陷入了痛苦的泥淖，完全不能自拔……眼下，他又單獨立在河邊這株柳樹下，天空依然閃爍著繁星，河水照舊汩汩流淌著。他的心情也就像她剛剛憤然離去一樣的痛苦。所不同的是，他的雙手並沒有扶著那輛該死的橫在他倆之間的自行車。前兩年，他已經同部長的女兒分手。也已經調離這座小城，到省城去工作了。可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自己初戀的人。他已經暗自下了決心，如果不能夠找到她，他就終生獨身。他很後悔，悔恨自己的勢利和怯懦，悔恨自己放棄了人世間最難得的東西。他甚至想，假若能找回失去的愛情，哪怕讓他放棄城市的工作到深山老林中去當農民，同她一道開荒種地他也心甘情願。然而這些毫無現實意義的胡思亂想，對於一個曾經背叛過愛情的人，又有什麼意思哩。他隻能在孤獨之中懷念著她，期盼著她，想象著她眼下的生活，暗自為她祝福。
他一次又一次地在睡夢中聽她說對於愛情，你一旦放棄，便永遠不能複得。”那聲音真切得令他發抖，更使他傷心得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