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宴席一開他們便迫不及待地捧杯暢飲起來。
還沒過多久,周圍的氣氛便在推杯換盞之間變得熱烈起來。
坐在靠門位置的官吏悄悄拿起手邊的玻璃鏡放在眼前,借著酒勁壯膽低頭朝殿上看去。
這名新選拔上來的官吏患有“怯遠症”,也就是現代人常說的“近視”。
出身寒門的他沒有錢配隻有貴族才能擁有的水晶鏡,這些年來一直湊合著眯眼讀書。
直到最近幾年,大周的玻璃製造技術突飛猛進,沒什麼錢的他終於有了機會配上玻璃鏡,眼前的世界也在驟然間變得清晰起來。
見他鬼鬼祟祟,身旁同僚放下酒杯輕輕地拍了他一下,並湊近問:“白大人,瞧什麼呢!”
“嚇,嚇死我了——”那名姓白的官吏差點將手中的玻璃鏡丟了下去,他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壓低了聲音道,“我這不是想看看陛下和江大人究竟長什麼樣嗎。”
剛才他和周圍同僚隻敢低頭行禮,直到此時方才壯著膽子細看了天顏。
話音落下之後,他又四處張望一番,末了壓低了聲音對身旁的人說:“陛下和江大人的關係果然與傳說中一般好啊!”
世人都說天子與江尚書是一對君聖臣賢。
不但朝堂上默契信任,朝堂之下更是至交好友。
他身旁那名官吏多喝了幾口酒,臉色格外紅,聽聞此言他立刻應和道:“可不是嗎!如此君臣之情,史上也是頭一遭吧?”
略有些醉的他忘記控製聲音,這番話正巧傳到了路過的一名官.員耳邊。
——聽到這裏,曾與天子一道前往桃延郡處理雪情的他忍不住低頭,並意味深長地看向那兩名官吏。
嘖嘖,這世上哪有如此的“君臣
之情”?
到底還是太年輕,等他們在朝堂中待久就明白了……
-
天子雖然沒有像過往一樣露個麵就立刻離席。
但仍沒有在蘭池殿上待太長時間。
他走後眾人雖有幾分失望,但是蘭池殿上氣氛也因此而變得更加熱烈。
不遠處,幾人正湊在一起喝酒、聊天。
“你可知道這個座席過去是屬於誰的?”一人端著酒杯,神秘兮兮地問自己身旁那名剛從郡縣調至昭都的官.員。
那人愣了一下,皺眉不解道:“這我哪知道?”
“不就是一張普通坐席嗎,還能是屬於誰的呢,”另一人一邊為自己斟酒一邊隨口說,“你就別賣關子了,反正我們也猜不到。”
“就是啊!”
聽到這裏,起先說話的那人終於放下手中酒杯,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麵前的坐席說,“瞧你們這樣子!連腦袋都不願意動一下!”話音落下之後,終於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並壓低聲音說出了答案,“這張座席可是江大人的!”
“江大人?”
“你說的可是江玉珣,江大人?!”
“江大人何時坐過這張席子?”
方才還興致缺缺的眾人突然來了精神。
說話間有人於第一時間放下酒盞,學著剛才那人的樣子去摸那張座席。
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沾沾江玉珣身上的福氣。
然而他的手還沒觸到坐席便被同僚拍開:“早幹什麼去了?”
吐槽完後,那人又飲了一口酒方才繼續道:“我聽人說三四年前蘭池殿上,江大人正是坐在這張席子上向天子建言獻策,從此一路高升的!”
那日蘭池殿上的事,早已化作一段佳話傳遍大周。
縱使大臣們能將這段故事前後倒背如流,今日第一次走入羽陽宮的他們也不知曉原來那件事竟是發生在此時自己所在之處的!
話音落下之後,他們立刻將這座席團團圍住,並再度感慨起那則傳聞。
因為有江玉珣與那些傳聞在,如今大周朝堂上的新鮮血液已不再懼怕在天子麵前表現。
反倒是人人都想找到機會被天子或是江大人看重,在朝堂之上發光發熱。
並明裏暗裏把江玉珣視為偶像。
朝堂之上的氛圍,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個樣。
※
戌時,天色大暗。
放在往常,大部分人已經進入夢鄉。
然而今日大宴方才結束,此刻的昭都正是熱鬧的時候。
官員們離開蘭池殿,並在內侍官的帶領下三三兩兩走出皇宮。
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宮道上的積雪已有三四寸深,一踩就是一個清晰的腳印。
眾人行走的速度也在此時放緩。
“阿嚏——”雖裹了厚厚一層狐裘,但一陣冷風吹來江玉珣還是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走在他身旁的莊有梨隨之湊近過來,並一臉擔憂地問他:“阿珣,你可是感染風寒了?”
江玉珣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音對他說:“還好,隻是有些凍著罷了。”
他的鼻尖泛起了淺紅,整個人看上去格外可憐。
然而走在他身旁的莊有梨卻無一點同情之意。
他忍不住“嘖”了一聲,末了低聲吐槽道:“誰讓你放著羽陽宮不住,非要出去湊這個熱鬧呢。”
上個月應長川攜朝臣百官搬回昭都。
原本擠在仙遊宮外圍的莊有梨,終於回到了自己家中。
短暫休整過後,他便騎馬前往江家田莊,想要邀江玉珣一道去昭都酒樓用飯。
誰知到了江家田莊之後莊有梨這才知道……江玉珣壓根就不住在家裏!
知道他和應長川關係的莊有梨瞬間明白過來——阿珣絕對是和陛下住在一起!
江玉珣清了清嗓子,轉身假裝欣賞雪景:“咳咳……今日羽陽宮內人多眼雜,還是不要引起懷疑的好。”
如今身為尚書令的江玉珣,正是朝野上下眾人關注的焦點。
假如他今天不與人群一道離開羽陽宮,第二日定會有傳聞生出。
江玉珣此番離宮,既是想避免這樣的麻煩。
也是因為……自從回到羽陽宮並請太醫為自己開了溫養的藥方以後原本就很過分的應長川愈發沒有節製。
最近幾次休沐日全被搭在了那種事裏……
幸虧如今正是冬季,有厚衣和狐裘阻隔方才沒有人察覺出異樣。
既然有出宮的機會,想要好好休息的江玉珣自然不能錯過。
“……好吧。”勉強被他說服的莊有梨輕輕點了點頭。
話音落下後沒多久,羽陽宮的正南門便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看到熟悉的馬車後,江玉珣終於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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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都城外的風雪比城內還要大。
零星的月光落在如鏡的白雪上,直接將黑夜照成了白晝。
馬車車壁雖薄,但是車內的保暖設施卻做得不錯,半點風都透不進來。
上了馬車之後沒多久,江玉珣便裹著狐裘抱著充滿熱水的暖手筒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駛入了江家田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