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玉袖口一沉,往外間看了一眼,低頭小聲:“長姐三年前出塞和親了,踏出中原,就如流放。小燈,切記不要在父王和母妃麵前提長姐,你看,顧家之內,沒人會提及大小姐。”
顧小燈又感到難過:“是不是爹娘他們一聽長姐就傷心?北境離晉國太遠了,她幾乎像嫁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不是傷心,是不開心。”
顧小燈懵了。
“晉國四方的國境並不太平,最不穩定的是北和南兩境的異族,當今陛下不願耗費國力,隻對南境重兵把守,對北主張議和。父王是鎮北王,對北戎,顧家從來都是主戰不主和,三哥的平瀚之名就在於此——瀚州是晉國和北戎的交界城池,各占一半,至今不能完全收複。”
顧瑾玉盡量簡潔清楚地解釋大局。
“長姐當初作為采女一早送進了宮,卻被來出使的北戎人看中,索要她當和親貢品,陛下首肯了。父王無法抗旨,此事就是一根家國相悖的刺,連帶著對長姐寡憐惜。母妃亦如是。”
顧小燈實在忍不住了,哽咽道:“怎麼這樣啊,長姐從頭到尾做錯了什麼?”
投胎投錯了。
顧瑾玉垂手接到了顧小燈的淚珠,指腹輕撚著獨屬於他的溫度,冷靜地嘲諷他的天真:“因為父債子償,國債民還。”
顧小燈共情得過了
() 頭,哭得一抽一抽的,一腦門靠在了他肩上,一把摟住他嗚嗚咽咽個不休。
顧瑾玉不想抱他,權且當一根木樁,閉目聽他的哭聲。
既痛快。
又期待。
真可憐,一個遠嫁的棄子長姐就能讓他難過成這樣。
那他義兄呢?
*
顧小燈在難過裏入眠,在新升的太陽裏醒來,一醒煩惱煙消雲散。
顧瑾玉把他安置在臥房的另一端,中間隔著一扇十二轉的草書屏風,屏風上的所有字都是顧平瀚親自寫的。
此時陽光薄薄地灑進來,屏風上的字體遊龍一樣,逐個鮮活。
顧小燈看不懂草書,也佇立在晨曦裏癡癡地看了一會,即使看不懂,他也能感受到字畫裏的生命力。
看夠了,他繞過屏風去找顧瑾玉,床上卻沒人,枕被都疊得齊整。
他以為是顧瑾玉一大早就起床去辦正事,不一會兒仆從魚貫而入,伺候他洗漱的,用早飯的,人多得他不適。
他問最近的小廝:“嘿,你知道四公子大清早去哪了嗎?”
小廝平靜道:“回稟表公子,四公子昨夜被王爺召去,還沒有回來。”
顧小燈料想是要緊事,就沒再多問,隻是覺得別扭:“你們不用這麼多人圍著我,祝管事呢?還有張等晴,可以的話讓他們兩個來管我就夠了。”
小廝公事公辦:“祝管事也被王爺調走了,至於您說的張等晴,奴不曾聽過,王府裏怕是沒有這號下人。”
“大清早怎麼就開玩笑。”顧小燈笑道,“他和我一塊進府的,昨天他也跟我一起,就跟在離我最近的地方,你們應該都見過他的。”
那小廝又冷靜地重複:“對不起,表公子,奴不曾聽過,也不曾見過這號人。”
顧小燈心裏有些不安,扭頭去問一個眼熟的婢女,問她張等晴在哪,對方卻也給了一模一樣的回答。
顧小燈拔腿想往外走,所有仆婢突然跪下,彙聚成一個圓圈,把他拱衛在中心。
他們異口同聲地告訴他:“今日是世子生辰,請您止步於此,切勿叨擾府上貴客。”
顧小燈聲音有些抖:“可以,我不出去,你們把張等晴叫過來就行。”
所有人斬釘截鐵地告訴他:“表公子,奴不曾聽過張等晴,也不曾見過這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