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所托非人(上)(1 / 3)

卻說草薙京攔了的士自機場方向回來,尚自隔了兩個街區,便已瞧見唐人街東首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圍了百八十人。

京識得那裏是Rose當班的書店所在,不免心中惶惑,暗道:也不知這半天裏發生了什麼,引來這些圍觀……猛然間想起日間在後堂裏撞見Rose偷師竊藝的情景,周身一個徹骨寒戰:不好!莫不是Rose這妹抖太過大意、教糖葫蘆親自撞上了不是?京自發覺Rose偷師以來,於此一直極為忌憚。眼見唐人街漸近,交通已不甚便,自口袋裏胡亂摸了20美元塞與司機,便往釋卷齋奔去。

大凡世人多有一個通病——從眾。而兩千年間奉行“君子行中庸之道”的華人,則多病得愈緊要些,以致誕生了一個社會現象:圍觀。這百八十人的隊伍聚在一爿單門麵的小店前,後排的看客縱然踮起足尖、脖子提的老長,可究竟前排的人在圍觀些什麼,卻也鬧不明白。恍惚間口口相傳,隻道那收舊書的糖葫蘆忽而發了失心瘋,二話不說便使妖法傷人。可究竟這妖法如何使得,使來又是如何傷人的,卻又莫衷一是。

京瞧著裏裏外外圍得水泄不通的架勢,心中愈加焦急,口中連呼“讓一讓、借過”,雙臂運上內勁,輕身紮入人叢中去。他草薙流內力原本高強,這會兒又練了秦之秘篆書上的運勁心法,雙臂輕輕泛開,自有一股大力沛然而至,如萬古江流,無窮無盡。這內力到了上層境界,水火交濟,亦剛亦柔,周遭的人群也不覺被人推擠,但有一道和風般的力道撫上腰間,重心一斜,各自錯開幾步,便見身旁一個俊朗青年已擦肩而去。

京往人叢中輕輕一撥,轉眼已至釋卷齋外。但見那櫥窗的鋼化玻璃作半球狀向外彈出,裏麵尚自坐了個人,想來是被人以極淩厲的外家功夫擊飛,撞上玻璃櫥窗所致。京認出他身上包子鋪的裝束,知他隻是四下鄰裏,並無武功,又看他胸口起伏,倒還活著,心想:傷他的人能將櫥窗玻璃撞成沙坑一般,外力固然驚人,但究竟沒取他性命,這內力倒也稀鬆平常。又往店內看去,這才看見昏黑的店堂中,糖葫蘆一人赤著上身,蜷坐在一堆書籍之中。是時那“大激放”的效力已然褪去,糖葫蘆肌腱縱未複原,看上卻卻也隻是更精壯些,原非早前魁偉羅漢可比了。京籍著店內昏黃的燈火大略掃了一眼,倒也未見Rose的身影,但店中一片狼藉,便似遭人洗劫了一般,心中更是難安:須知這《秦之秘篆書》是天下獨絕的神功孤本,糖葫蘆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Rose偷練他的絕學,不察則已,一日事發,勢必難以收拾。當下推門入店。周遭幾個華人連聲勸阻,京不懂漢話,隻當不聞。

“糖大師!糖大師?”京連呼幾聲,不見答應。那糖葫蘆蜷坐地下,麵色白得駭人,乍一看已死了,但細看之下,頂門之上似有一縷白煙嫋嫋而上,正是絕頂高手內力全盛之象。京見狀微微一愕:莫不是在練什麼高深的功夫?但瞧他麵帶苦澀,顱頂白煙時明時暗,似已到了油盡燈枯、凶險萬分之境,當下不再猶豫,伸手去抓他脈門。

草薙京這一抓,原無惡意。他雖非李白龍那樣的醫道高人,但畢竟習武已久,單是把脈,尋常的內傷已能略窺一二。豈知手剛及糖葫蘆身前數寸,那老兒雙目緊閉、左臂暴起,劈麵便是一掌。京大吃一驚,匆忙間後腰一縮,噗通一聲坐倒,那掌風貼麵而過,“嘭”的一聲,身後一麵書櫃教打得從中斷折兩截,書籍垮落一地。糖葫蘆閉目間一掌未中,隻稍一蹙眉,右臂作曲,鐵尺般席卷而來。京雙腿坐地、難以縱躍避開,情急下雙拳就地一支,人騰地竄起二尺。說來也怪,也不知糖葫蘆閉目間如何將京的身形瞧得真真切切,但教京淩空躍起的刹那,那老兒麵目一揚,暴喝一聲,霎時一股精純真氣自口中竄出。京人在半空,正是避無可避之際,“啪”聲響處,人已被這“怒顏炮”正麵兜中,登時失了主宰,風中落葉般連翻兩個筋鬥,“轟”的一聲將店內的櫃台坐塌。

這一跤直摔得京眼冒金星,登時火起:我好心來瞧你傷勢,你倒給我這般禮遇?他原也不是風度翩翩的紳士,隻是雪離去之後,性格內斂了許多。這會兒莫名吃了大虧,霎時原形畢露,雙掌往廢墟上一拍,整個人托身飛起,一記“獨樂屠”踢法、直往糖葫蘆頸項而去。那老頭兒雙目緊閉,理當瞧不見半分來勢,可待京右足趨近尺許,糖葫蘆忽而右臂猿伸,五指箕張,一道銳勁迎後發先至,迎麵而來。京大驚:這氣功傷人的法子,他早已見得多了,一如極限留的虎煌拳、草薙流的暗仏,都是氣勁離體傷人,是故身手再快,總也有個集氣的過程;可這糖葫蘆的掌風,卻全似手臂的延續無異,說來便來,抬手便是一記。眼看足尖距敵已不愈數寸,可勁風撲麵,不得不防,京右腿急收,腰間猛地一扭,整個人自空中趟開兩尺,那“大衝波”便打在天花板上,直打得梁危壁顫、泥灰瀟瀟而下,便似下了場急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