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周邊小國被打服,關中遊俠被整頓,近幾年的大漢稱得上四海升平。雖然太子沒少得罪人,但很多人並不知情,劉徹攬到自己身上了。劉徹禦下嚴重酷吏,他不在長安,上至公卿大夫,下至販夫走卒,也不敢給太子添堵。
宮中有禁衛,宮門有侍衛,太子無需霍去病保護,令他回去休息。
霍去病微微搖頭笑笑:“今日非休沐,我那些友人都在各府當值,家中亦無事,我回去也是跟夫人大眼瞪小眼。”頓了頓,“亦或者霍嬗給我添堵。”
“惦記你的劍還敢跟你對著幹?”太子不禁問。
霍去病有一子一女,女兒還在奶姆懷裏抱著,沒比皇孫大多少。霍嬗仗著冠軍侯府隻有他一根獨苗,有恃無恐唄。
征戰多年,霍去病殺敵無數,卻不舍得打殺霍嬗。霍嬗雖然怕他,但心裏也明白,不幹違法違禁之事,最多被父親抽幾鞭。
“興許以為我總有提不動劍的一天。也許是匈奴不足為懼,陛下不會令我領兵,那把劍放著也是積灰,不如送給他。”霍去病猜測。
太子:“有沒有可能他隻是想拿出去跟同窗友人炫耀?”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霍去病想說,他打算假裝看不見,等霍嬗按耐不住開口向他討要。然而還沒說出來,他聽到腳步聲。霍去病五感敏銳,朝殿門看去,小黃門伸頭縮頸,對上霍去病的目光,意識到他被發現也不再躲,“殿下,北邊太子宮來人求見殿下。”
今日天氣不好,烏雲籠罩,夜裏恐怕會迎來長安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霍去病挑眉,史良娣擔心太子,令人給太子送大氅嗎。
霍去病問:“何事?”
小黃門退出去移向旁側,隨後進來稟報:“太孫哭著喊著要找殿下。”
太子訝異:“來了?”
“太子宮人擔心殿下政務繁忙,沒敢讓他來。”
太子看看禦案上的奏章:“回去告訴史良娣,孤今日不忙。”
小黃門領命下去。
霍去病:“小侄子一定以為找到你就可以出去玩了。”
“我猜也是。他身邊那麼多人,不可能叫他冷著餓著。今日風大,定是史良娣不許他出來,他怎麼哭鬧都無用才想到找我。”
“不可太順著他。”
太子頷首:“我明白。”
小劉進如願見到父親,抱著父親就叫屈——趴在他懷裏嚶嚶嚶的哭,聽起來好不可憐。
霍去病身上的大氅和懷裏的手爐差點笑掉,這小崽子真跟太子幼時有一比。
還是不一樣的。
太子生而知之懂得見好就收,小劉進得寸進尺,一見父親摟著他哄,眼淚往他肩上一蹭,抬起小腦袋,手指外麵咿咿呀呀要出去。
他雖然已有三歲,其實才一歲零四個月,會喊“母親”“父親”,但也隻能一兩個字的往外蹦。三個字以上不是結巴就是流口水。
小孩說話漏風,
可能自己也不舒服,能用咿咿呀呀代替都不用哼哼唧唧。()
太子指著案上奏報:“父親得做事。你在一旁等著,父親忙完我們再出去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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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睜著烏亮的雙眸,眼中盡是疑惑。
太子拿起朱筆:“父親得寫字。”
小劉進抓他的筆,張了張口,流出一串口水。太子懂了,兒子想問,可以不寫嗎。太子一邊為他擦口水一邊搖頭。霍去病拍拍手:“來這裏,我們玩拋高高。”
小孩看看他又看看太子,不想離開父親,又不想陪父親做事,猶豫好一會,從父親懷裏起來。霍去病放下手爐褪下大氅過去接他。小孩到他懷裏就蹦躂,像是提醒他,我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小孩樂得臉通紅,霍去病也熱得臉通紅,抱著他坐回去就感慨:“帶孩子真累。”孩子不覺著累,抓著他的衣襟站起來要繼續。
霍去病搖頭,把他放身側:“自己玩兒去吧。”
小孩拽著他的手臂拉他起來。霍去病紋絲不動,小孩急了,喊“伯伯”。霍去病搖頭,“伯伯累了。你看伯伯臉上的汗。”
十幾個月大的小崽子縱然知道冷熱,也不懂體諒。他才不管霍去病累不累,他歡喜最重要。小孩先撒嬌後撒潑,霍去病依然不為所動,小孩扔下他找父親。
太子快忙完了,但他依然告訴兒子他沒空。小孩抓他的筆,太子一把把他按在身側,小孩被鎮壓下去就哭給他看。太子不受影響,一手摟著兒子,一手繼續處理政務。
霍去病最聽不得孩子的哭聲,他忍不住心煩,太子像是沒聽見似的,霍去病不煩了,改佩服太子,真真好耐心。
平日裏小劉進哭的時候奶姆婢女哄他,母親嚇唬他不許哭。到父親這裏兩種情況都沒出現,殿內很多人像沒聽見似的,小孩傻了,他要是會說話,定會問“什麼情況啊?”
小劉進哭聲漸低,太子把他抱到腿上,小孩激動地以為要出去,結果隻是從身側到父親懷裏繼續坐著。太子一手摟著兒子,一手翻看奏章。小孩安生片刻又要起來,太子放開他,伸出長臂把兒子擋在禦案外。小劉進感到不可思議,父親不仁,那就不要怪他不義。小孩決定用殺招——撒潑打滾。
霍去病眼睜睜看到小崽子往地上一躺嚎啕大哭,他的委屈劉徹在千裏之外都能聽見,見多識廣的冠軍侯驚呆了。
宣室殿諸人瞠目結舌。
太子愣了一瞬間,伸手輕輕拍拍兒子以示安撫。哭聲陡然停止,小孩看著父親的大手不敢相信,就這?父親不該把他抱起來哄嗎。
太子另一手手裏有朱筆,沒空抱他。
“不哭,不哭,父親一會就好。”
此話小劉據聽懂了。母親沒少這樣糊弄他。他本不該信,可絕招都沒用,他隻能相信父親有可能領他出去。
哭聲慢慢低下來,宣室殿諸人感慨,皇孫真好哄。然後小皇孫要把自己哄睡著了。太子意識到他安靜下來,扭頭一看,他困得揉眼睛。太子把他放懷裏,一份奏章沒看
() 完,小孩進入夢鄉。
太子雖然不住在宣室殿,但宣室殿宦官也為他收拾出一處休息室,正是劉徹書房。書房有榻有被褥,太子令宣室殿宦官把兒子送過去。
小孩走後,太子處理完最後一份奏表,令黃門趁著還沒下雪發還各府。霍去病見他起來伸個懶腰活動筋骨,後知後覺,“你剛剛故意的?”
太子點頭:“也不知跟誰學的,竟然會撒潑打滾。讓他知道這招不好使,不必訓他他也不會再用。”
小劉進剛剛哭得撕心裂肺,霍去病都想勸他抱起來哄哄了。太子居然八風不動。這哪是親生父親,分明把兒子當朝臣調br教。霍去病又一次見識到太子的冷靜。
衛青不在,不然他會說,這才是太子。
小小年紀就想到殺弟,如今冷靜麵對兒子又有何難。
“你不擔心他以後同你生分?”
太子笑道:“小孩三歲記事。不是虛三歲,是三周歲。”話鋒一轉,“他雖不記事,但他心裏知道,怎樣做能得到他想要的。他隱隱明白哭鬧無用,記事後也不會再用這招。如果現在慣著他,等他四五歲大還喜歡哭鬧,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就會認為,孩子大了怎麼還不懂事。”
霍去病點頭:“好比敬聲小的時候。”
“對。殊不知他不是不懂事,隻是他更小的時候我們由著他,等他大了,我們不再慣著他,顯得他很不懂事。是我們變了。”
霍去病接道:“這個時候不扶著他成長,長大了嫌他長歪了,確實很沒道理。”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兒子,“霍嬗怎麼恰好相反?”
“你對他期望太高。你想想十幾歲的昭平君。隆慮姑母為他買命。霍嬗隻是跟你頂幾句。”
霍去病心說,你也找個好點的比。
好一點的是霍光,是張安世。可朝中那麼多侍中、禦史,也僅有一個霍光,一個張安世。好比軍中那麼多上過戰場的將軍,那麼多獨自帶過兵的將軍,這些年也隻有一個大將軍和一位冠軍侯。
霍去病:“好像是我要求太高。”
“希望兒子封候拜將乃人之常情。”太子朝書房看去,“我希望他不憨不傻無病無災。他縱是奇才,也很難超過父皇。”
霍去病讚同:“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他能成為一位令萬民滿意的守成之君已是大漢之福。”
宣室殿宦官們互相看看,這是我們可以聽的嗎。
太子示意表兄出去透透氣。霍去病到外麵不禁輕呼:“下雪了?”
突然出來眼睛不太適應,太子眨了眨眼,雪花飄過來:“剛剛下吧。”
十月和十一月也下過,隻是雪一落地就化了。二人說話間,再次落下的雪花變大。
“這時候下雪好。麥根實了,地表的蟲子被凍死,又是一個好年景。”
霍去病:“去年大旱,今年再有天災,黎民百姓還怎麼活。”
太子點點頭:“一起用飯?”
以前霍去病就算特意來陪劉徹聊天,
也不會一待就是半天。今日從巳時待到近未時,霍去病終於明白陛下為何像是厭惡了這座皇城,一年有多半時間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