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命懸京漢鐵路(2)(1 / 3)

姻嬋見他發愣,頓時不高興了:“我就是情急之下,毒死了幾個壞人而已,你便擺出這副臉色給我看!”

胡客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怪你。該殺的人,殺之不為過。”

姻嬋的心情立刻由陰轉晴。她像一個長不大的毫不記仇的小女孩,臉上瞬間又浮現出了笑容:“那就好啊,我怕殺了不該殺的人,你又要大半個月不理我了。”

胡客沒有接話,腦袋裏一直思考方才一閃而過的念頭,卻始終想不起來。人總會有這樣的經曆,剛浮現在頭腦中的事情,可瞬間便忘卻了,如何費勁卻總是記不起來,然後在不久後,於不經意間,這件被忘卻的事情卻又突然毫無征兆地竄回腦海。

胡客放棄了絞盡腦汁。他推開窗戶,看了看泊在江邊的船隻,說:“既然日月莊的人遲早會追來,這個地方就不能再待下去了。你速換一身幹敞的衣裳,我們連夜走水路離開這裏。”

“那我們去哪?”

“漢口。”

“你已經過了‘六斷戒’?”姻嬋有一些小小的意外。

胡客點了點頭。

“去漢口是因為新任務嗎?”

“守殺。”胡客平靜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這一下,姻嬋的意外就不止是一點點了。

“你參加了‘奪鬼’?那對手是誰?是屠夫嗎?”在得到胡客的頷首之後,姻嬋不無鬱悶地說:“瞧我這烏鴉嘴……”又追問道,“那目標是誰?”

“穆爾察·鐵良。”胡客一字字地回答。

“朝廷的軍機大臣!”姻嬋大吃了一驚,“那你抽到了……”

“守。”胡客拿出在清涼穀中抽到的竹牌,牌麵上赫然是一個“守”字。

這一下,連一向樂觀愛笑的姻嬋都忍不住憂心忡忡起來。

光緒三十一年的政壇,可謂波譎雲詭。光緒皇帝被慈禧囚禁於瀛台已有七年之久,清廷內部逐漸出現了派別分化——以慶親王、袁世凱為首的北洋派,以張之洞、岑春煊為首的地方派係,以瞿鴻機為首的清流,還有以穆爾察·鐵良為首的滿洲少壯派,與此同時,流亡海外的康有為、梁啟超一黨打出保清立憲的招牌,想以此重回清廷權力的核心。

作為滿洲少壯派的領袖,鐵良此次南下,已經將東南八省的財政大權收歸朝廷,單是上海江海關,就被他提取走了幾十萬兩白銀,接著又電告日本方麵,隻許滿洲留學生學軍事,不許漢族留學生學軍事,此外還編練京師八旗兵,專門用來防備漢人,這無疑極大地激怒了革命黨人。此外,鐵良還順帶解除了魏光燾等人的地方武裝,最大程度地打擊了地方派係的力量。魏光燾是地方派係中除張之洞外的第二號人物,此人行伍出身,絕不是肯吃啞巴虧的人,豈可輕易地放過鐵良。

“鐵良這次返京,沿途絕不可能安寧。一個屠夫就已經夠對付了,還要提防那些革命黨人,說不定魏光燾等人還會雇殺手來暗殺他。要保鐵良周全,比對付禦捕門和暗紮子還要難。”姻嬋憂慮地說,“不行,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我和你一起去,行嗎?”

鐵良的情況,胡客一清二楚。但他手背運衰,在清涼穀時抽到了刻有“守”字的竹牌。竹牌一出,定局即成。這世上本就有許多無法改變的事,既然不能重來,那就隻有一條道走到黑。至於前方有何等樣的危難靜候著他,胡客根本不放在心上。

“好。”胡客說,“那你跟著我。”

“真的?”姻嬋有些喜出望外。她驚訝於胡客——在她看來,胡客絕對是一個獨來獨往的冷性刺客,向來把作為搭檔的她置於旁觀者的地位,總是讓她負責把風或幹點喝茶聽曲的閑事——忽然有些反常的表態。

胡客關緊了窗戶,背轉過去身子,讓姻嬋可以從容地換衣服。

離二十五日還有不足六天的時間,從長沙到漢口,選擇包船走水路的話,趕急一些,日程還算足夠。

躺在船篷裏,裹著有些潮濕的被褥,胡客並沒有像姻嬋那樣在連日勞累後沉沉地睡去,而是反複惦念著那件幾乎到了心頭卻始終捉摸不定的事。到底是什麼,讓他在聽完姻嬋的那幾句話後,忽然間就犯了迷糊。

半晌,在姻嬋已經睡熟後,胡客忽然坐了起來!

客船正行經一處水鄉小鎮,胡客的臉上落滿了穿透篷壁而入的點點光斑。槳聲船影,水波蕩漾,光暈粼粼,胡客的臉上一時間有若流光溢彩。

那些敲破腦袋也死活想不起來的事,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陡然跳出來,給遺忘它的人以意想不到的驚喜。

胡客終於想起來了。

“知及天地,善達裏表”,姻嬋所說的這句描述日月莊的話,就是一直令他念念不忘的罪魁禍首!

這二句八字,本是一對現成的聯子,被刻成了鍍金的楹牌,懸在日月莊大門的左右。姻嬋去日月莊辦事,親眼瞧見了,讀過兩遍後,記在了心中,在醉鄉榭時隨口說了出來。

這八個字的表麵意思,是說上能知天、下能知地,內種善根、外行善舉。

但這隻是表意。

更深層的意思,是把日月兩個字暗藏其中,可謂寓意深遠。

兩句的開頭,分別是知和善。知與日相合為智,善與月相合為膳,前者指智慧聰穎,後者指廚藝精湛。當年日月莊的祖上是明朝皇宮中退下來的禦廚,親手寫下這副聯子,一是在暗喻自身智慧過人廚藝高超,二是對死去的明王朝寄托念想,畢竟日月合在一起就是一個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