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永定門走去,街道上隔不多遠就能見到一兩個巡警,看這戒嚴的架勢,北京城內肯定又出什麼大事了。三大案的熱潮還未平息,又會添什麼新亂子?陶成章、杜心五等人當然不清楚,也不便尋人問,隻管埋頭走路。胡客卻心知肚明,這種全城戒嚴的態勢,多半就是衝著行刺慈禧而又逃出皇城的他來的。
到了永定門,卻發現今天想走出北京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永定門是北京外城的正南門,是從南麵出入京城的通衢要道。此時的永定門,已被一隊巡警封鎖,出城的人,必須經過一番嚴厲的搜身和盤查。
楊篤生暗呼僥幸,幸好昨晚和吳樾、張榕商定,將炸彈先藏在安徽會館內,等去了保定府又返回北京城後,再取出來使用,如果是帶在身上的話,今天可就走不掉了。
陶成章走在最前麵,一個巡警伸手攔住他,極不友善地問:“出城的憑證呢?”
“憑證?”陶成章麵露茫然。
那巡警懶得解釋,朝旁邊一指,在城牆的牆腳處,貼著一張告示。那告示上紅紙黑字,寫明了:出城者,必須前往外城警廳開具出城憑證,由警廳廳丞朱啟鈐親自簽章後,持證方可出城。
三大案時,出城雖然也要盤查,但無須開具什麼出城憑證,遠不如現在查得這般嚴。這一回,慈禧這個老太歲頭頂的土被人動了,當聽說刺客竟然逃出了皇城時,她在儲秀宮中雷霆大怒。為了搜捕胡客,清廷這一回是動真格的了。
胡客撩起車簾,朝外麵掃視。
“你在想什麼?”姻嬋見胡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街上沒有禦捕門的人。”
經胡客這一說,姻嬋也發現了,雖然大街上巡警隨處可見,永定門也被一隊巡警封鎖,但卻看不見一個禦捕門捕者的身影。按理說,索克魯費勁千辛萬苦要抓胡客,應該派人守在各處城門才對。可如今卻連一個捕者的影子都看不見。
胡客猜不透索克魯的想法。他認定索克魯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這位雙腿殘疾的總捕頭究竟打什麼算盤,胡客實在猜想不出。
“不管禦捕門想做什麼,總之,先出了北京城再說。”
姻嬋說的不錯,胡客輕輕點了點頭。
沒有憑證,就出不了城。陶成章向杜心五等人擺了擺手,準備折返回去,另謀辦法。
巡警卻把他們攔了下來。“既然到了城門口,不出城也要搜查!”那巡警蠻不講理,不打算就這麼放他們走。
“我們這是準備去警廳開憑證。”陶成章連忙說。
“上頭有命令,城裏大大小小、各家各戶,全都要搜查!何況是你們幾個小小的商人!”他招來幾個巡警,要強行搜查各人的包裹和皮箱。
“車裏是什麼人?”巡警用警棍指著馬車,“裏麵的人,下來接受檢查。”
馬車裏沒有動靜。
那巡警用警棍拍打手心,向馬車走近了兩步,吳樾急忙攔住他說:“車裏頭是病人,是病人。”
“別他媽說是病人,就算是死人,也要從老子的眼皮子底下過!”那巡警神氣無比,用警棍抵開吳樾,走到馬車跟前。
車簾忽地撩起,姻嬋探出半邊身子來。她說,用盛氣淩人的口氣:“我家少爺要出城,你們這群狗奴才,竟然敢攔道?”她右手向前一伸,一張憑證和一塊腰牌,左搖右晃,抵在那巡警的眼前。
這張憑證,正是出入京城的憑證,那是當日胡客應允刺殺慈禧時,向索克魯提出的幾個條件之一。胡客那時就為自己考慮好了後路。他料到刺殺慈禧後,若有什麼意外,自己極可能會被困在京城裏,如果有出入京城的憑證在手,出城就會輕鬆許多,所以才向索克魯要了一份出入憑證。至於那塊腰牌,便是曹彬的捕者腰牌,當日被禦捕門搜走了,後在胡客的要求下,索克魯又歸還給了他,這是胡客第二次使用了。
那巡警倒也識貨,一下子認出是禦捕門的專用憑證和捕者腰牌。但他不敢擅自拿決定,回頭找來了另外一個巡警,也就是這一隊巡警的領頭。領頭巡警看過憑證和腰牌後,又看了看陶成章等人的打扮,怎麼看都不像是商人,腦筋一轉,想當然地明白了什麼。禦捕門怕是要出京秘辦,這才化裝成了商人,領頭巡警暗暗地想。
當日查封刺客道的頭號當鋪時,這位領頭巡警也在查封的隊伍當中,親眼見過上級——也就是那位姓陳的警探——在索克魯麵前低聲下氣的姿態。再看姻嬋,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姿態。領頭巡警知道禦捕門不是好得罪的,稍加思索後,搖了搖手,讓手下拉開了隔路的柵欄。
陶成章等人見胡客拿出這兩樣官府的東西,不禁大為驚異。杜心五是孫文的貼身保鏢,向來心細如發,更是對此產生了懷疑。
不動聲色地出了安定門,走出一段路後,杜心五攔住了馬車,開門見山地問這兩樣東西的來曆。
“是我在監獄裏搶來的。”姻嬋替胡客回答了。那塊腰牌的確是她從曹彬那裏奪來的。“這事他知道。”她指著吳樾。吳樾簡單說了八寶洲秘密監獄的事,杜心五這才釋去了心頭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