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右手緊緊攥著腰間的匕首,那是一把幾近生鏽的東西,破敗得不像是能造成任何傷害,就如同現在的他一樣,蜷縮在灰色的鬥篷裏瑟瑟發抖。麵對逐漸彌漫的血腥氣息,路西亞斯表現的無所適從。眼看殺戮步步逼近,他首先想到的是逃跑,殘存的理智敲擊著他瀕臨崩潰的心,然而雙腳卻像是被牢牢鎖在了地上,絲毫無法動彈。他癱軟地跪坐下來,目如死灰,空洞的瞳孔映照著飛速迫近的獵殺者,畢竟這一切本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生存與死亡的議題向來容易讓人喋喋不休,總有人抱怨神的恩澤從未雨露均沾。傍晚昏黃的光線掠過錫安教堂錯落的白色尖塔,灑在教堂外熙攘的人群上,唯有突發事件才能讓這裏變得如此熱鬧。一葉赤尾蝶跌跌撞撞地輾轉在密集的人群裏,粘稠的空氣讓它飛得倍感吃力,它似乎正奇怪為何分明是它的活動時間,卻好像自己才是這裏的不速之客。隨著人們不耐煩地驅趕,它越過人群,一頭紮進教堂一側的窗戶,觸角在床頭的一束斯珀斯蘭草上輕點了幾下,旋即起身落在床上正昏睡的少年額頭。
“快跑!不要停,別往後看……跑!”
腦中絕望的喊聲不斷反複,路西亞斯猛地睜開了雙眼,他感受著陽光輕撫臉頰的洋洋暖意,難以置信地摸了摸手臂。就在他試圖起身的時候,四肢的酸澀立時將他拉回到之前令人窒息的逃亡時刻,他這才記起自己是如何從鬼門關中逃出生天:黃昏的曠野,飛揚的塵土,砂石,鮮血,眾人的哭號,漆黑的羽翼……他顫巍巍地支撐起自己,忽然覺得腦袋一陣暈眩,胃裏似乎有些什麼要翻湧上來。他摸了摸自己略微發燙的額頭,幾圈厚厚的繃帶纏得有些難受,先前穿的灰色長袍靜靜地搭在床邊的木椅上,而隨身的匕首早已不見了蹤影。在確定自己並無大礙後,他默默打量起周遭的環境:這是一個小房間,不大,布置得很清雅。床頭的櫃子上還用花瓶裝著一束蘭草,時不時傳來陣陣幽香。陽光透過窗台簾子的舞動投射進來,暖暖的,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隱約聽到了窗外傳來的嘈雜與躁動。赤著腳摸下床,伴隨著腳底傳來的冰涼,他稍稍清醒了些。
屋外是一片翠綠的草坪,聚集著數十人,衣著打扮是他不曾見過的樣式,他們同樣保持著雙手相合握於胸前的姿勢。南人尚武,信神的少,他也僅在奴隸主家的掛畫上看過這種虔誠的神態。在那些人正前方有一個小台子,一個白衣素服的老人在台上念念道:“神降曆一十三年,六月七日,今天我們聚集於此,以祈願那些逝者能夠長眠,並代他們遠方未知的家人為他們禱告。在這陽光溫潤的日子裏,願神的恩澤能夠像菲爾特羅的晨曦一樣遍及所有人,無論外來者生前如何,但求死後能在菲爾特羅的土地裏得到永恒的寧靜……”
“菲爾特羅……”路西亞斯口中喃喃,後退幾步跌坐到床上。老者的悼詞似乎喚起了那天奪命狂奔時全身乏力的感覺,即使想站起來,身體卻突然不聽使喚了。
“你醒了啊,不過暫時還是不要行動的好”一個黑衣女子推門進來,她身材嬌小,一副修女的打扮,長長的褐色頭發盤成了一個發髻,看上去年齡比路西亞斯大不了幾歲。她就著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宜走動,這裏是菲爾特羅的教堂,別擔心,沒人會傷害你。”
“我已經到菲爾特羅了?那和我一起來的人呢?他們怎麼樣了?”少年向前挪了挪身子,急切地問。
“同行的人?”修女的眉頭微微一皺“海賽先生發現你的時候就隻有你一個,沒有看見什麼同伴呀。”
“那外麵的禱告……”
“那是後來海賽先生他們在巡視周邊的時候,在離發現你的地方挺遠的一處遺址附近的官道邊找到了一些屍體,據巡防人員猜測是被附近的山賊劫掠的人,看起來應該是剛巧經過的旅人,從打扮上講不像很有錢的樣子,衣著甚至有些破舊。真不明白那些山賊搶這些窮苦的人是為了什麼,居然還都殺死了,這麼暴虐的山賊我們這裏還從來沒出現過。”修女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