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有關係,死了夏完淳還有後來人,隻不過是酒場失策而已,看來也不止是陸蔓琪判斷失誤,君不見還有人一邊引吭高歌“我真的還想再喝五百年……”一邊癱在桌子下麵麼。
何潤萱的酒量確實出乎就了所有人的意料,這一戰之後,大概她也就在整個圈子裏都要成名了。一人喝翻了幾桌人,何等恐怖的存在!
這次沒辦法施以援手,以後總會有機會,不急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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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過餐後,劇組先到位的人,很快投入到了前期的拍攝中。
何潤萱是根據統籌安排的時間進組的,劇本早就看過,這部電影裏,與她對手戲最多的人,是女二號崔麗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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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兩人的角色設定是情敵,家世也是不相上下。不過崔麗詩飾演的易靜,家世要更顯赫一點,父親易正陽是軍統高層。而何潤萱飾演的白子曦,哥哥是外交官。
她們同時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這個人是白子曦的中學同學,二人訂過婚。
因此,這一場戲,就是在一個酒宴上,易靜來找白子曦示威來了。大意差不多就是,你給不了他幸福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能夠幫助他的人是我,你要把他讓給我balabalabala……
作為留洋歸國的小姐,白子曦能聽她的也才是見了鬼了。同時,她也是有著開闊眼界和不俗談吐的人,麵對著易靜的示威,她要在忌憚的同時,又表現出勢均力敵的氣勢,要有自信和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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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電影,就和女明星有這樣的交鋒,對新人而言還是頗有難度。尤其這場戲,本來就是易靜來找茬,如果易靜的氣勢稍微淩厲一些,那麼白子曦就注定是站在被動的一方,這對於氣勢的拿捏、演技的考量,都是考驗。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身為前輩的崔麗詩,應該負起引導的責任,帶新人入戲。然而,她看著何潤萱的臉,就會想起那天晚上的酒宴——所有人聚焦在何潤萱身上的目光,讓她不得不心生防備。
雖然她有後台有顏值有演技,事業正在上升期,但最卡年齡的職業,除了官場,就是娛樂圈了。她可是比何潤萱整整大了十歲,眼見一個後生晚輩有著如此機遇和資質,這種一飛衝天的氣運,再想想自己出道時艱苦奮鬥的頭幾年,那種酸澀、不甘、威脅的心情,讓她怎能對何潤萱釋然?
她畢竟往大熒幕上走了三四年,想要用戲感碾壓新人,讓對方入不了戲,還是易如反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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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潤萱正在看劇本,身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抬頭,崔麗詩戲服外麵披著一件水貂皮草,居高臨下道:“你現在沒上戲,幫我去買個衛生巾吧。”
話語裏一點客套都沒有,帶著對助理一般的頤指氣使。
這種指使其實就是隱性的欺負新人,有些新人脾氣軟,怕得罪明星前輩,還真的就任勞任怨去做了,也不想想,人家根本不會感謝不說,沒準兒背地裏還要嘲笑。何潤萱本來就是個公主病,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讓她給別人跑腿,那人是國家主席還是美國總統啊?
況且,要是一出道就落下這種卑躬屈膝的形象,以後就算成名了,也會被那些紅眼病拿來當嘲笑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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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語氣恭敬道:“麗詩姐不是有助理的麼?況且未經嚴導的同意,我也不敢擅自離開片場,萬一待會兒喊人,我又不在,讓全劇組等著,耽誤大家的時間,這多不好?”
她這個客氣的回絕與微笑,沒有換來崔麗詩的諒解。對崔麗詩而言,她就是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踩何潤萱,對方卻毫不示弱,這更加劇了她的不滿。她冷笑了一下,踩著高跟鞋揚長而去,扔下一句:“新人不知好歹。”
劇組裏有趨炎附勢的人,看著何潤萱回絕崔麗詩,小新人把女明星惹火,搖搖頭,幫腔道:“你逞什麼強嘛,一個新人,都不知道對前輩尊敬一些,別說崔小姐是讓你去幫她買個東西,就算讓你幫忙揉個肩啦倒杯水啦,你也不應該拒絕呀。”
何潤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懶得聽這些捧高踩低的廢話。如果崔麗詩真的以前輩的態度好好對她,對戲時耐心一些,帶她入戲,她自然也願意把崔麗詩當成前輩來尊敬。可是崔麗詩完全把她當有威脅的後起之秀來打壓,那她更沒必要去討好——這種人,你給她買一噸衛生巾,也是討好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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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廳那邊,劇組已經調試好了機位和布景燈光,於是對詞過後,何潤萱和崔麗詩又再次站在了酒宴的場景中。
水晶吊燈下,白子曦端著紅酒,坐在沙發上,燈光把她的卷發照出迷離的光澤。穿著深藍色長裙的易靜款款走來,氣勢淩人,遠遠道:“白子曦——”
她居高臨下,軍統家庭的出身,帶給她優渥的底氣。更何況她還有另外一重身份——通日內奸。她在兩國的軍方高層遊刃有餘,所以根本不把白子曦這個外交官妹妹放在眼裏。
而白子曦,她也有著高材生的尊嚴和自信,氣勢不能輸給易靜。她雖然坐在沙發上,形成高下之分,但整個人也是穩如泰山,足夠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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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這是劇本的寫法,也是導演希望達成的效果,卻不是二人演繹出來的場景。
崔麗詩完全沒有給何潤萱留下一絲發揮的空間,在她的步步緊逼下,何潤萱根本沒法演出“忌憚卻又勢均力敵”的氣勢,隻能演出“忌憚卻又厭煩”的氣勢。
“NG。”
不知道是多少次失敗,何潤萱也挺痛苦,她隻能不斷NG浪費膠片。
用戲感打壓她的崔麗詩,此刻就更顯得不耐煩了,抱怨道:“你呀,初出茅廬不把別人放在眼裏也就罷了,入個戲也這麼難,這都NG第幾場了?你知道膠片多貴嗎?私下裏不練台詞走位,上鏡前再臨時抱佛腳。年紀輕輕,不好好練習演技,心思都用在旁門左道、喝酒結夥上,到頭來,還不是耽誤全劇組的時間!”
作為前輩,這番話雖然是訓人,但數落得確實有些重了。嚴攀想到電影集團的老總曾經提到過的,何潤萱參加過一個挺有背景的人舉辦的品香會,還被那人引薦過,因此不得不出言回護道:“算了,何潤萱你先下,去一邊冷靜一會兒,找找狀態。”
導演都這樣發話了,何潤萱也沒有辦法。她心裏有著很深的挫敗感——每天閑暇時,她都會揣摩自己的角色,然而崔麗詩畢竟是有著十年戲齡的老演員,何潤萱被她搶了爆發後,總是入不了戲,也就沒法正常發揮。
她認真研究過自己飾演的角色,還為她寫了人物肖像。這個叫白子曦的留學生,是一個有點矛盾的人物,一方麵留洋歸國,眼界開闊思想奔放,對很多事情有些滿不在乎的從容,這是顯性的特征;另一方麵,她一直留有中學時初戀之人的寫的花體字英文詩——可以在酒吧裏,別人上前來搭訕時,一字不差地背出來,令搭訕之人悻悻離去。
她認真揣摩著人物內心,希望能豐滿地表達出來,結果她麵前的對手——崔麗詩總是在她還未來得及釋放情感時,就封住她演戲的張力。
她遇到了人生第一次挫折和瓶頸,是別人的打壓帶來的。
然而這甚至不能交涉,也無法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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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片場不遠處,手裏抱著一杯熱水,想著該如何才能衝破崔麗詩給她設下的屏障,正常地發揮出自己的演技。
這時,一個紮著馬尾、穿著墨色衛衣的女孩兒坐到了她的身邊,趁四下無人,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略有譏誚道:“你演不好這個角色,就別浪費時間了,像你這樣沒有實力的人,我不知道嚴導為什麼會讓你拿到這個角色,靠著能喝酒嗎?”
何潤萱攥緊了手裏的劇本,她認得這個比她大了六七歲的女孩兒,是崔麗詩的貼身助理。
那個助理見她神色冰冷,又皮笑肉不笑的道:“你進的是演藝圈,能喝酒又怎樣?了不起嗎?陪酒女郎個個兒都比你能喝。你演不好戲,也就跟她們沒區別。你這樣的資本,去當個外圍女還是挺有前途的,來當演員——我勸你把尾巴夾起來做人。”
何潤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得罪了崔麗詩,對方總說她目中無人,以往隻有她嘲諷別人的份兒,哪曾聽過如此不留情麵的刻薄嘲諷?
她也是個遇強則強的人,這個助理的話,已經徹底觸怒了她。然而在劇組裏,到處都是眼睛盯著,她不能失去理智地回罵,以免落人話柄——恐怕這個助理,也是故意想通過激怒她,來換取她的失態。
她冷靜地站起身,回頭冷冷一笑:“謝謝提醒和關心,這話我會記住的。你看著吧。”她揚長而去,完全沒再搭理那個助理,如此拽的姿態,倒把後者氣得半死。
何潤萱回到場中,氣場全開地對嚴攀說道:“導演,我好了。”
假設全場所有人都是舞蹈班,假設全場所有人都是舞蹈班,假設全場所有人都是舞蹈班……壓過她們,我是最出眾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必須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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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攀一愣,隻覺得何潤萱剛剛去冷靜了一會兒,好像確實找回了一些狀態——那種“你們都放馬過來吧”的姿態,意外的非常合適!
他點頭,趕緊讓大家各就各位。
何潤萱的目光與崔麗詩相對,後者嘴角有個淡淡的嘲諷弧度。何潤萱也毫不生畏,氣場這種東西就像念能力,隻要熟練了,就可以釋放!
“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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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麗詩穿著寶藍色水光長裙,端著酒杯過來,喊了一句“白子曦——”,口氣和先前一樣,帶著一種凜然的壓迫感。
她依然不打算放過何潤萱,今天不讓她NG個七八十次,她解不開心頭這口氣。
然而何潤萱聽了這句問候,微微抬眼,臉上沒什麼表情,細看卻覺得眉梢眼角都有弧度——好像是在說,嗯?不服來幹。
崔麗詩一怔,隻覺得何潤萱休息了一會兒後,似乎和方才不太一樣了?如今,她身上散發出一種讓自己很排斥的氣場,本能地要抵觸起來。
兩個人之間,這才有了火光四射的交集,嚴攀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沒有打斷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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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潤萱的表演,也有點打亂了崔麗詩的步調——對方的變化,讓崔麗詩沒法向先前那樣得心應手的壓製,反而隻能念著台詞一來一往,完全找不回先前把控的節奏感。
也許是受了助理的言語刺激,何潤萱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激發了內心的鬥誌,整個人是打了雞血一樣的演技大爆發,身為新人的她,這一次把崔麗詩死死地頂了回去。她本來就刻苦,用心揣摩角色每個微妙心理,台詞也都爛熟於心,於是這場酒宴的戲,本來崔麗詩卯足了勁兒要給她點顏色看,現在卻一條過……
崔麗詩心中慪得簡直想死。
嚴攀從監視畫麵裏回放了一下,很是滿意。之後的幾場戲,過得也很快,看得出何潤萱很有天賦,對角色的心理揣摩到位,自己加的一些手勢、表情顯得人物形象更豐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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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導演為今天的進度感到高興,崔麗詩卻不高興。
她發現,何潤萱已經找到了步調,甚至不用她帶入戲了,自己的壓製也屢屢失敗!
晚上收工時嚴攀特意誇獎了何潤萱,新人爆發時能有這樣的演技,令他十分欣賞。
卸妝的時候,崔麗詩坐在化妝間裏,臉色陰鬱——就這樣,讓何潤萱一路如魚得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