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垂下眸子,少年寬大的指節握住女孩冰涼的手,嚴絲細密地貼合。
他靜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直到窗內白色布簾被風吹得狂野,獵獵作響。
桌上藥瓶東一瓶西一瓶,咕嚕嚕翻滾到地板上,最後停至腳邊。
紀南鬆了鬆手,彎腰拾起藥瓶,起身關上窗。外邊天穹烏雲驚心動魄地聚攏,烈風抨擊著透明窗戶,時不時伴有轟隆隆的驚雷和紫色閃電。
透明玻璃映出細細雨絲,雨聲很快變大。
雷岩星一直是這個鬼樣子,天氣喜怒無常,說刮風就下雨。
燈光打下一片陰翳,紀南立於燈下,影子被拉得極長。
紀南神色明暗不定,眼中翻滾著的情緒,仿佛湍急河流下漆黑的深水。
突然,病床上的人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囈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紀南快步走過去。
秦安渾身打顫出汗,眉頭緊蹙,痛苦的囈語中,仿佛陷入深深夢魘,無法醒來。
……她正在融入這個世界。
紀南神色明暗反複。神主的十字架被他拿走後,她來到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越深刻,被世界認可的程度越高,最終她本身神主的體質將使她被世界關注到,選擇為下一任神主。
並且,如果她自願佩戴上代表星際現任神主的銀色十字架,就可以直接取代他,替他去死。
紀南垂眸,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秦安烏黑順滑的長發,白皙指尖處沒有絲毫當兵的繭子。
骨節分明宛如藝術品的手穿梭在黑發中,黑與白分明交錯,明明是極致動人的畫麵,剛到門口的賀州卻莫名看出幾分驚悚。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多心了,看怪物看久了,啥都帶著點恐怖色彩。賀州惡寒甩甩頭,將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想法衝刷了個幹淨,
“快來快來,喝了它,睡一覺,啥病沒有”
賀州端著碗黑乎乎的藥汁靠近,藥物刺鼻味道混雜著股淡淡酸臭味,直衝天靈蓋。
“這是什麼?”,紀南皺眉掩鼻。
“藥啊”,賀州理所當然,“我辛辛苦苦熬這麼久的十全大補湯,喝了它,鬼門關我都給你拉回來。”
賀州兩個鼻子用卷成和大蔥一樣的紙巾塞緊,正用嘴呼吸,說話實在沒有什麼信服力。
“我真的懷疑它過期了”,許璐璐跟著後麵進來悶悶接了句,她用袖子堵著鼻子。
“走開走開,別在這礙事”,賀州刺啦啦地趕走紀南,一屁股坐在紀南的位置上。賀州舀起勺藥吹涼,掰開秦安的嘴,就開始喂。
黑乎乎的湯藥一半進了唇舌,一半滑落到了衣領中。
秦安眉頭皺深,夢中一股味道太嗆,她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兩勺下去,眼淚和鼻涕都快出來了。
很快,生理性的不適促使秦安醒了過來,她緩緩睜開疲重的眼睛。
“醒了醒了”,賀州驚喜叫出聲。
秦安感覺渾身疼痛,她撐著身體坐起,背後被科倫墊了個靠枕,賀州則無視她的拒絕把藥塞給她。
“良藥苦口利於病啊,快喝”
這藥雖然的確刺鼻,但喝了後確實刺激到了身體,血液重新暢通,渾身微微發熱。
秦安硬著頭皮喝了兩口,還是放下了。
“秦姐姐,你感覺怎麼樣了?”
許璐璐圍過來,關心問道。
“我沒事”,秦安這才發現喉嚨有點沙啞難受,她露出個安慰的笑,伸出手摸了摸許璐璐的頭。
眾人還要說些什麼關心的話語,紀南突然道。
“你們先出去吧”,紀南站立在床的對麵,宛如一座冰做的雕塑,他的目光看向秦安,“我們有事要談”。
賀州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悠了一下,識趣地拉著兩個電燈泡就出門了,還貼心地把門關上。
秦安疑惑地望向他,她遲疑了一瞬,嗓子扯動著帶著幾分關切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剛剛打架的時候”,她補充了句。
紀南眸中軟化,他輕輕彎了下眼睛,似乎是一瞬間做了某種決定。
“我找到回家的方法了,秦安”,最後的那個名字輕不可聞。
秦安手中攪拌的湯匙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