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涅槃（一）
話說公元1513年，順天府苑平縣出了一樁奇事。這一年春天，蘆溝裏滿塘的荷花突然早早地開了。花開是在清晨，當時蘆溝村裏的人還在酣睡，做著各樣希奇古怪的夢。一位叫做李誠的私塾先生被怪夢驚醒，反來複去再睡不著，心裏想著那個夢就披衣下床，在院子裏踱步。他踱了半天，心裏總是靜不下，便推開院門，準備到蘆溝邊走走散心。
他不推門則已，剛一推門突而發覺門口坐著一個和尚。那和尚見他出來，也站起身，不言不語，隻是向著他笑。李誠見他笑得古怪心裏發毛，那夢又浮現起來。李誠想，現在才是寅時，這個和尚怎麼這樣早就出來乞食呢？他開口說道：“大師，這麼早有何事嗎?”那和尚又笑了笑，轉身就往前走。李誠心中害怕，便想關門回院，不想那和尚回過身來將手指了指，大門砰的一聲從裏麵關上，硬生生把李誠擠出來。李誠被嚇了一跳，心裏突突不停，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那和尚卻向他招招手，徑直向前走去。李誠心中雖然害怕，但想起夢裏的事，又不覺放寬心情，他想自己一個私塾先生，劫財劫色都輪不到自己，和尚雖然古怪了點，倒也並不可怕。他在門口猶豫的時候，那和尚又回頭向他招手，意思叫他跟著快去。李誠心中好奇，不由跟了上前。那和尚走在前麵，不疾不速，和他總保持著一段距離。李誠心中大奇，便想試試和尚法力，腳下用力，往前疾行，行走之間不覺用出了“北腿”門派間的步法“踏雪無痕”。他走得快，和尚走得也快；他慢下來，和尚也慢下來，兩人之間總有一段距離。李誠留心看那和尚步法，覺得飄飄渺渺的，大非人間氣象，更不是江湖中的輕功。李誠想，莫不是自己撞著鬼了？他這麼一想又怕起來，便想停住不走，不想雙腿突然不聽使喚起來，竟是愈走愈快，不一會就到了那片蘆溝。
那和尚停下來，李誠隻覺雙腿一鬆也停下來。和尚回頭向他笑，用手指向蘆溝。李誠不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蘆溝裏麵竟然滿是盛開的荷花。往常夏日裏這片蘆溝開的荷花有紅有白的相互掩映。現在裏麵的荷花竟是一水兒的雪白。李誠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使勁揉著，揉了半天蘆溝裏還是一水兒白白嫩嫩的荷花。李誠忍不住道：“不對呀，昨兒個這裏還都是綠的，連個花骨朵都沒見過半邊，今兒個怎麼……？”他心中疑惑，看那和尚。那和尚便從懷裏掏出一部書來招手要他過去。李誠走過去，那和尚便把書遞給他，也不說話隻是笑。李誠低頭看那書，見封麵上大寫七個字《大方廣佛華嚴經》，知道是部有名的佛經，卻不懂和尚為何將書給他。他抬起頭看和尚，但和尚已轉過身。突然將身往起一躍，就朝著蘆溝跳了下去。
李誠嚇的叫出聲來，“大師，你怎麼尋死啊?”他急忙跟著過去，隻見和尚的身子在水中一沉就沒影了。李誠慌得把書扔下，跟著跳進蘆溝去救和尚。他明明瞅著和尚從那地方入得水，等他下去找了半天，卻連和尚的衣服襟兒也沒摸到半點。他在水中遊遊停停，停停遊遊大半個時辰。凍得渾身哆嗦不得不爬上岸來。當時正是春寒料峭，李誠渾身上下被水浸得淋淋漓漓，隻覺寒氣攻心，慌忙坐下來運一會功，身子暖和暖和。
他運動當口，突然聽到牛蹄的聲音就睜開眼，卻原來是村裏老五爺家的孩子趕著牛出來放牧了。牧童見他身子水淋淋的，很是奇怪，就說：“李先生，大早兒就下塘子遊水啊。”李誠運了會功，身子已不大冷了，就站起身來說：“哪是。我見個和尚掉下去，趕著去救人呢。”牧童道：“和尚呢？”李誠道：“沒找著，也不知道怎麼那麼怪，一下水就沒影了”。牧童便笑起來：“李先生是做夢吧？”李誠忙道：“怎麼會是做夢，我一水兒在身上，也是做夢不成？”牧童道：“也是。不過李先生，我昨兒晚上倒是做了個夢，夢見滿溝子的荷花都開了，有個和尚跳進溝子裏去就再也不出來。今兒一大早看著李先生在水裏出來，還道那夢是真的呢。沒想隻是一個夢罷了。”李誠聽牧童這麼一說心下突突的，不知該不該把晚上的事說出來。心想現在和尚也沒了，說起來沒有證據，人家信還罷了，若是不信豈不會把自個當作吹牛的，徒自壞了名聲。當下強自忍住，就要往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