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涅槃(四)
南山忙上前施禮。兩人見禮畢,重在無暇禪師法身前坐下。佛果歎道:“禪師道行高深,不想今日涅槃,小僧尚有許多佛學理義,不能明白,從今往後,卻找誰去指教?”說罷涕淚漣漣。那邊南江也俯地大哭。南山陪著掉幾顆淚,勸道:“師兄珍重。師傅涅槃亦是喜事,師兄也要想得開才是。”佛果道:“話雖這般說,但想到從今往後,再無明師求學,就像阿難痛悼師祖,心中實難忍得住傷痛。”說著又哽咽起來。堂上唏噓之聲響了好久方罷。這一夜南山把佛果安排到“去惑堂”中寮房裏住下,自己和南江在禪堂上守了一夜,不吃不喝不睡,漸漸到了天明。
如此過了半個來月,無暇禪師的死訊傳得各地皆曉。南湖率領的那拔僧眾也漸漸回來,跟著來的,不但有嵩山少林,五台清涼寺,杭州靈隱寺,濟南靈光寺,普陀山普濟寺,法雨寺方丈來了。而且白雲觀道長,武當真武觀掌門道長也聞訊趕來。至於江湖人士,有敬仰無暇禪師為人的,有迎慕無暇禪師武功絕學的,這時聞說無暇禪師涅槃,便都不約而同趕來摘星寺,祭悼禪師。更有一種說法,說是法事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將展示無暇禪師所遺的血經,以饗嘉賓。另外又有一種說法,說無暇禪師是菩薩應化,死後有舍利子出現。江湖上為此紛紛揚揚,傳奇倍出。
倒是九華山下憑空多了許多江湖人士,便宜了山下做生意的夥計們,生意大大紅火起來。
話說無暇禪師法身也是一樁異事。雖說跡近秋冬,天時轉涼,不易腐敗,但法身在禪堂上一放四十多天,不但沒有腐爛跡象,法身也沒有頹倒。倒像是禪師在那裏坐關,眉目須發,甚至臉上神色也無多少變化。前來祭奠的眾人,每日見著堂上法身,感覺之中,都似在禪師生時一般。這事倒出乎南山,南海的意料。當日南海從山下回來,便說師傅法身不易久停,要趕著火化了。南山也不反對,倒是南江哭著不肯,抱住無暇禪師法身不放,說師傅去日無多,能多看一眼也是一眼,何必苦苦相逼呢?南山鬧個白臉,尷尬在那裏不好說話。南海性子雖爆,到底拗不過南江的“迂”,隻得拂袖而去。南山被南江哭得沒法,便想等到師傅法身出現腐敗再火化不遲。這樣一拖再拖,無暇禪師法身好似入定一般,竟是不壞。到得後來南山也暗暗稱奇,心頭倒對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後怕。想起那個沒臉人來,愈想愈覺得古怪。也是這些天忙,他再也不曾去過無暇禪師臥房,心裏老牽掛著那事。弄得怪怪的。
那日子就一天天過去。東崖峰上也一日比一日熱鬧。這一天堪堪到了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做過就該火化法身了。大早晨各寺觀方丈大師,江湖上各大門派掌門,還有各種江湖上的好漢,俗家裏的居士,都湧在摘星寺禪堂外麵,等著為無暇禪師法身送行。他們心中另有一個心願,就是想看看那幅江湖上傳說為至寶的血經。
日頭升得老高,便見摘星寺的僧眾穿戴齊整,從禪堂裏出來。一張蒲團夾在兩根轎杆之上,托著無暇禪師法身。前頭是南湖領著十二個小和尚,分作兩行,手裏持幡旗,佛像,佛經,無暇禪師生前遺墨,走在前麵。眾人見僧眾們出來,忙閃開在兩邊,讓出路來,恭恭敬敬。更有虔誠者早跪下來,淚流滿麵。十二個小和尚之後,便是無暇禪師的法身,之後,是南江領著十二個和尚,拿磬持木魚的跟在後麵,口裏念念不己,卻是送亡魂的經義。南山南海又在後麵,陪著少林方丈普仁大師,雲穀寺佛果大師,清涼寺惠明大師,武當山無為道長,白雲觀虛懷道長,還有各寺主持方丈,亦步亦趨緊跟在後。眾人緘默不語,看隊伍過去,便跟在後麵,隨去看。
原來在摘星寺東麵,便有一處焚化爐,是在修寺時備下的。焚化爐在寺東牆處,路窄不堪人眾,跟去的人在懸崖邊擠著,有害怕的便回去等著。這邊南山請少林普仁大師主持,作了一段佛法,開始焚化法身。卻說無暇禪師法身周圍剛剛點得上火,就見幹柴四周火勢騰騰暴漲,炸出幾朵火紅的荷花。眾人見那火焰作荷花狀,流光溢彩鮮豔奪目,圍住無暇禪師。眾人都是一驚。便有人跪下,麵向焚化爐,絮絮求祈。眾人見此異象,深以為無暇禪師確非凡人,普仁大師口中早已是讚歎連連。眾人守在爐旁,卻看那火愈燃愈熾,裹住無暇禪師法身,極其富麗輝煌。眾人等得一會,那火光漸漸滅了。南江領著文心便上前,用小掃帚準備掃骨灰,裝進罐子裏。南江走近爐旁,看無暇禪師法身瞬間化作灰塵,心中一酸,生起淒涼之感,眼淚忍不住就落下來。文心站在一旁,眼睛也酸酸的。南江落一會淚,拿起掃帚去掃那骨灰,卻見骨灰呈白色,有種嫩嫩的光澤,與眾卻是不同,他用掃帚碰得幾碰,卻見從裏麵滾出十幾顆灰黃色的顆粒來,南江將掃帚遞給文心,俯身用手去撿,撿出十三顆來,再找就沒了。南江叫文心掃那骨灰裝好,自己小心捧著這十三顆舍利子,轉身走回來。普仁大師見他情狀,知道有異,忙圍過來,就見他手上的十三顆舍利子,大的如龍珠,小的如黃豆,忍不住合掌作什,口中稱頌,“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