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再去實地看一下,記憶和現實的偏差也許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而且,村民們說的都是龍族的語言,他了解到這個關鍵信息是在食用了樹果之後,公爵他們這些並不講龍語的NPC也對這個山洞非常在意。

這裏是個遊戲並非現實,遊戲內不會給出無效信息,所有的信息都圍繞著山洞,毫無疑問,山洞就是解決隱藏任務的關鍵。

其他玩家看起來很好奇宿月他們在做什麼,畢竟隱藏任務是所有人都能接到的,但他們什麼都沒做,自然知道觸發隱藏任務的肯定是宿月他們這幾個人。

不過,這些玩家沒有主動問。因為在這種程度的遊戲裏,玩家能力都更強,戒心也更重,就算問了宿月也未必告訴他們,不如不問,突出一個自己無害,反而能讓氣氛更友好些。

“對了,大家能幫我個忙嗎?”反倒是宿月主動問道。

玩家們立刻爭先恐後地:“你說。”

宿月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確保公爵聽不見了,才低聲說:“希望你們幫忙在書庫,或者這個鎮子上尋找很粗大的,類似於柱子的東西,或是和這種東西有關的傳說,謝謝了。”

一方麵,龍族的記憶裏有那根山洞中的天柱,現在柱子卻不見了。

另一方麵,那根天柱可以激發龍族的繁衍力量,宿月身中的毒也是在幻覺中靠近了那根柱子,才發作得完全控製不住,這說明那根柱子絕對有名堂。

無論是哪種名堂,研究一下絕對不會有錯。

上一次書庫中沒有發現人類與龍族共存的記載,現在知道了,人與龍族共存的內容並不重要,了解龍族本身才是關鍵。

宿月又單獨叮囑趙朔,可以再找一兩個他信得過的玩家,單獨尋找龍族與詛咒、儀式,或者龍族的宿敵相關的內容。

因為他已經有了村民就是龍族的猜想,那麼看村民們這很不友善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不是自願呆在這裏的。

玩家們並不知道宿月打的是什麼算盤,但這個人從山洞活著回來了,還能觸發隱藏任務,他們就算心裏忌憚不樂意幫忙,嘴上也會答應的很好。

而且,還有幾個人已經決定要抱宿月的大腿,自然更加積極。

當下,所有人都態度很好地答應了。

宿月也沒指望他們幫多少忙,麵子過得去就好,反正有趙朔在,主要靠趙朔就行。

“你們可以走了吧?”公爵看著他們玩家聚成一圈嘰嘰咕咕,終於忍不住,揚高了聲調催促。

昨天晚上沒拿到樹果,今天早上又被鑽空子,現在宿月鑽完了空子還無視他,他簡直要氣死了。

公爵說話時,牙齒咯咯作響,臉上的肌肉也詭異地顫動著,一副保持不了人形即將現出本體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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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凶狠地說:“如果再不走的話,就——”

宿月:“放心,我們現在就走。”

公爵一點威信都沒有,被宿月和蒼咫玩弄,好不容易想凶一把,還被打斷了施法,整個爵看起來都要背過去了。

玩家們對他們這種NPC毫無好感,此刻都在心裏暗爽.

再次來到熟悉的山洞前。

說是山洞,其實應該再次強調一下這裏的地勢,小鎮其實是一個處在山腹之中,四麵被大山環抱,唯一前往此地的通路也是兩側夾著山壁的“一線天”的山中聚落,要是在現實中這樣的鎮子很難存在,就算真的有鎮民也會很快都遷出這裏,因為呆在這樣的深山之中,沒有辦法種植,也很難靠山吃山,還無法與外界通訊。

所以小鎮邊的山洞,實際上是連通著小鎮外這整座大山,洞口很小,洞內卻別有洞天,就算不遇到任何危險,往裏麵亂走的話,迷路然後餓死或者渴死在裏麵,都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對於宿月和蒼咫來說,通行這樣的山洞都不是什麼難事。

他們很快沿著舊路,找到了龍族的埋骨地,上一次宿月經過這裏時看到石梁下是河水,也看到了河水之下隱約的骨架的反光,但是他沒有下去。

因為地下河常年照不到光,河水冰冷刺骨,裏麵又說不定有什麼東西,當時他一心想要找到樹果,下去並不合適。

但這次蒼咫也在身邊,自然就毫無後顧之憂地下去了。

剛下水的那一段很冷,但還沒有到不可忍受的地步,宿月和蒼咫一前一後地遊水,沒有人說話。

洞穴裏隻聽見兩人拍水時激起碎浪的聲音。

大概遊了兩三分鍾,水位明顯變淺,再向前趟著水走幾步,視野豁然開朗。

他們來到了龍族的埋骨之地。

空蕩巨大的地穴,就和宿月在幻覺中的所見別無二致,洞壁上有藍熒熒的幽光閃爍,可能是某種礦石或是蟲群,它們照亮了整個地穴。滿地都是白骨,骨殖森森,還能看出龍族生前最後的姿態,他們或趴臥或蹲伏,竟然是已經給自己找好了最舒適的,迎接死亡的姿勢。

宿月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在這裏的動靜稍大一些,他都會覺得是對這些龍族的驚擾。

他和蒼咫在這地穴裏走了一圈,越往內圈龍骨越多,走到某處時,兩人的腳步都一停。

那是兩具格外顯眼的龍骨,骨架比其他的龍族大上一圈,泛著象牙般格外光潔的色澤。

比外形更讓人注意到的是這兩具龍骨的形態,他們頸項纏繞著頸項,手爪搭著手爪,幾乎分不清誰是誰的骨頭。

仿佛緊緊相擁,以難分彼此的形態迎接死亡。

“殉情?”宿月念叨了一句,仔細又看了看,“不對。”

“是打架死的。”蒼咫說。

宿月也看到了,一條龍的胸骨碎裂,另一條龍的頸骨和頭骨都有凹陷和傷痕。這些傷口深達骨頭,可以想象有多嚴重。

恐怕這兩條龍直到死前還在纏鬥,最後,也不知道是誰贏過了誰,亦或是同歸於盡。

宿月嘖了一聲:“果然是不應該想象什麼美好的愛情。”

他蹲下身觀察這兩具龍骨,因為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打架,這兩條龍族單看身形,就明顯大出墓穴中其他的龍族一截,高低也是個小頭目之類的。

蒼咫站在宿月身邊,似乎因為他剛才說的話有些出神,但很快也配合的靠過來,和宿月一起,試圖從兩具龍骨發現什麼有用的信息.

宿月很快注意到,兩具龍骨中的一具,象牙白的骨頭下隱隱透出烏青,另一具龍骨卻沒有這個狀況。

為了確認發現,他們特意翻看了龍骨的斷裂處,果不其然,其中一條龍的骨骼內部是正常的灰白色,另一條龍的骨骼則從斷麵就可以看出,除了最外圈還是正常的象牙白外,內圈都已經變成了灰敗的暗色。

他們又翻找了墓穴裏其他的龍骨,絕大部分的龍骨都是灰白色,但也有那麼五六具龍骨,骨骼內部泛著腐敗的灰色。

這應該代表兩個派係。

某種程度上解釋了龍族逐漸稀少的原因,除此之外,墓穴這裏就沒什麼可以探索的了,宿月沿著記憶中,從龍族的視野看到的路線繼續往前,很快,他聞到了空氣中的樹果甜香,馬上他們就要從龍族的埋骨地走到龍族的繁衍地。

濃鬱的甜香漂浮在空氣裏。

宿月:“……”

他腳步一頓,意識到非常嚴重的問題.

在閱讀記憶時,龍族在繁衍地附近感受到了濃鬱的樹果香,這種香簡單來說就是有催br情的功效,對龍族的效果格外強烈。

宿月第一次中毒就是拿了龍涎石,龍涎石淡淡的香氣本身就是一種會勾起情br欲的毒素,再被樹果的香氣催發,玩家才會在麵對□□的幻象時難以自持前去送死。

所以這次,他也知道拿著龍涎石一定會中毒。

但如果是按照第一次來山洞時嗅到的樹果香味,那種濃度根本不足以勾得他毒發。

他並沒有在意。

問題是從這條路走向龍族的繁衍地,樹果的香氣遠比第一次走的那條路濃鬱數倍。

……

還是和蒼咫一起。

…………

宿月停住腳步。

隨著空氣中的甜香漂浮,他已經感覺到自己體溫慢慢上升,熟悉的血管發熱的感覺緩緩浮上,他知道蒼咫一定也有同樣的感受。

“再往前走毒素起效會很快。”宿月說。

“我感覺得出。”蒼咫說。

宿月努力不去想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他偏開頭不敢再和蒼咫有太多視線接觸。

連著兩天身中情毒算怎麼回事,還要麻煩同事處理。

這太……

可現在讓蒼咫在外麵等著更不是個事,都已經走到這兒了,如果因為這樣的原因突然削減一個強大的戰鬥力就太矯情了,內心深處,也許還有宿月的一點小小放任吧。

總之,他們繼續往前走去.

龍族的埋骨之地與宿月在龍族記憶中看到的別無二致,但繁衍之地則完全不同。

吃下樹果後看到的幻象裏,這裏處處都是龍族交br媾的身影,空氣中彌漫著體br液的氣息,四下裏都可以聽到龍族的鳴叫聲,碰撞到四周的石壁然後回蕩著。

然而此時此刻,龍族的繁衍地已經成為一片死地。

想想也是,龍族雖然沒滅絕,但看目前的狀況種群也很小了,每天來回來去扔火球的都是同一條憤怒的龍,但凡還有一個兄弟,都不至於搞出這種天天同一個龍上班的破事。

洞穴中一片死寂,隻有偶爾的穿堂風帶動地上的藤蔓搖晃。

“你說的那根柱子呢?”蒼咫問。

宿月也在找那根柱子,記憶中那根柱子非常顯眼,在整個繁衍地的正中偏向東北方,它就像是一棵存在了成千上萬年的古樹,坐落在洞穴的陰影之中。

所以宿月很輕易地找到了那根柱子的所在位置。

也就很輕易地發現,那根柱子已經不見了。

原本該是柱子的地方,現在隻剩下一個直徑十數米見方,煤黑色的大坑。就好像有什麼人把整根柱子連根拔走了,現在坑裏什麼都沒有,隻有一些天然留下的土塊和石渣。

消失的柱子、骨頭變成黑色的龍族、疑似由龍族化身而成的村民……宿月仿佛已經勾勒出了一個與詛咒有關的故事。

他正準備和蒼咫說說自己的構想,突地,一陣微風吹過。

空氣中甜香的濃稠程度劇增,樹果的甜香幾乎成為了實質,要化成濃鬱的蜜糖滴落下來。

樹果的甜香會催動體內積累的情毒,香氣越濃鬱激發的效果越嚴重。

宿月對這玩意的厲害早有體會,在嗅到甜香氣味的第一瞬間,便立刻閉氣。

蒼咫也同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跟著屏住呼吸。

等到這陣甜蜜、濃鬱的信風散去,宿月才鬆了口氣,走到大坑邊上往下看。

這裏太黑了,所以他雖然能大概看到坑底的狀況,卻終歸看不真切,猶豫了一下,宿月問:“我下去看看?你在這裏守著。”

“好。”蒼咫言聽計從。

兩米多,不到三米高的大坑,對於宿月的身手來說當然輕而易舉,跳下去之後四麵都很黑,宿月用神力亮起一點光線照明。

他試圖在坑底尋找一些線索,但是並沒有更多收獲,就和他們剛才在地麵上看到的一樣,坑底就隻有一些散落的土渣、碎石,還有被信風吹過來的零落的樹葉。

但是坑底的形狀有一些怪異。

最底下最寬,到坑口那裏漸漸收窄,可以說是有一些弧度,如果按照這樣的造型一直升上去,這根柱子的形狀其實就像一支很大的煙囪。

在幻象裏,宿月沒有把柱子的形狀看得很清楚,可如果說是下寬上窄的煙囪形狀的話……

宿月腦子裏跟過電似的一激靈,脫口而出:“那個祭壇!”.

村子正中,有著據說完全不會被龍族襲擊的祭壇,很多黑袍人聚集在那裏,詭異又迷亂的儀式也在那裏進行。

所謂的“祭壇”就是下寬上窄的形狀,有點像圓錐,和這個坑洞的形狀一模一樣。

但因為祭壇外麵懸掛著很多彩旗,所以宿月一開始沒有把它和山洞中的“柱子”聯想到一起。

而且把一根大石柱從山洞裏搬到山外麵的空地上這種事,想想也有些太過離奇了。

“你說那個‘祭壇’就是這根石柱?”蒼咫站在上麵,會意地向下問。

“沒錯。”宿月說。

蒼咫沒有見到石柱本體,但宿月在幻覺中見過,不算很清楚,但現在越想越覺得和鎮子裏那個“祭壇”長得一模一樣。

到這裏,山洞裏的線索和鎮子上的線索也終於串聯起來。

宿月有些興奮,他打了個響指:“我們現在就走。”

話音剛落,澎湃的信風毫無預兆地湧起,暖暖地吹過宿月的衣擺。

樹果帶有催br情效果的,濃烈旖br旎的甜香隨著風倏忽間占據了整個坑底,侵占了宿月的全部感官.

第一次吹起信風的時候宿月還能冷靜地避過,可這一次他太興奮了,注意力完全在自己的發現上。

而且他剛剛才注意到,信風其實是從這個大坑的底部吹上來的,等於他現在就是站在風口上,退開的餘地都沒有。

樹果的香氣就像信息素,是宿月身上情br毒最重要的藥引。

仔細一想,這也不能算是毒,龍族來到這裏就是為了繁衍的,本來就應當肆無忌憚的催br情。

唯一的問題就是,宿月又不是為了繁衍來到這兒。

所以就無辜地成了受害者,不堪其苦。

宿月隻覺得身體裏一陣陣浪湧似的發熱,渾身上下都沒力氣,他想這有些離譜,神明居然會因為自己的欲br望而變成這麼不堪的模樣。

上麵的蒼咫有那麼一會兒沒說話,大概是感覺到了那陣空氣中醉人的香氣在閉氣等待。等這陣風過去了,蒼咫問:“你還好嗎?”

宿月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蒼咫聽出來自己的聲音很虛:“……沒事。”

不需要鏡子宿月都知道自己的臉現在很紅,因為他現在很燙,心髒都快要被熱得跳出來。

他想在這裏稍微緩一下,或者自己……解決一下,讓蒼咫等著。

可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聽見身邊一響,蒼咫跳了下來.

“你……”宿月往邊上靠了靠,後背抵著牆,“你不用管我,上去等著我。”

“你現在看起來很難受。”蒼咫說。

“廢話。”宿月咬著牙,惱火道。

比這樣窘迫的樣子被蒼咫看到更讓他惱火的是,單單是聽到蒼咫的聲音都讓現在的他泛起一陣陣難以抑製的情潮。

真就這麼饞蒼咫的身子嗎。雖然說是顏控但也控得太過分了一點。

“你不用管,我……”宿月的話沒說完,身體驟然一輕,居然被蒼咫橫抱了起來。

蒼咫的身體當然是熱的,可是宿月貼著他,就能在熱之外感受到讓他很舒服的涼意,他堅持了一下子就放棄了,摟著蒼咫的脖子。

“這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有香氣,我們先離得遠一點。”蒼咫的聲音很鎮定,帶著安撫的意味。

他力氣很大,單手摟著宿月,另一隻手攀住坑緣的突起,向上一躍,腿上用勁兒,很輕鬆地攀到地麵上。

宿月含糊地聽著,他手臂摟著蒼咫的脖子,臉貼在蒼咫胸前,昏昏沉沉地心想,怎麼舒服怎麼來吧。

蒼咫抱著宿月,找到個隱蔽的角落,即使這裏本來就是隻有他們兩人的山洞,但他還是特意找了個有石頭形成天然三麵不透光的洞穴的位置。因為宿月臉皮薄,就算這樣他估計還得站到幾十米開外宿月才能沒有心理包袱的自己動手。

可當他小心地把宿月安置在石窩裏,自己準備要離開時,卻猝不及防地被宿月勾了一把脖子。

宿月勁兒很大的,蒼咫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他身上,還好關鍵時刻用手撐了一把,才沒有壓到宿月,但他們兩個之間一下隻隔著半條手臂的距離,連彼此的氣息都能清楚地感覺到。

“給我。”宿月低聲說,“然後幫我。”

他想自己清醒的時候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蒼咫的表情有短暫的空白,他怔怔地看著宿月,眉目就像刀刻般英俊而深明。

這張臉宿月太過熟悉了,包括這個懷抱,這個神明本身,他現在不想也沒法再去掩飾自己對蒼咫的欲望,反正一切都可以推給情br毒。

催發情br欲的甜香是藥引,但病根究竟是那塊龍涎石還是宿月自己,是誰也說不清的事。

宿月感覺得到蒼咫手臂的肌肉繃得很緊,他知道對方很緊張,因為他自己也很緊張。

在蒼咫膝蓋落在他腿旁邊的地上,伸手摟過他肩膀時,宿月不知出於矜持還是自尊說了一句:“你這樣好像解毒工具人啊。”

宿月知道這句話說的敗興,某種意義上想著如果蒼咫不喜歡這個名頭,停下來也好,或者坦然願意給同事當工具人也好。

他自相矛盾,貪戀又自尊,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怎樣的結局。

蒼咫聽到這句話看了宿月一眼,就在宿月覺得好像真的又要半途而廢時,他聽見蒼咫認真地說:

“你想把我當工具也沒關係。我願意。”

第186章 神龍之穀(19)

工具……麼。

宿月感覺自己在火焰燃燒的大海裏浮浮沉沉,昏眩又迷亂。

神明會愛上工具麼?

蒼咫是工具麼?

宿月的後背弓起,頂著冰涼的石板,但幾乎感覺不到痛,所有的思緒全都分散開來,像被墨洇染後的宣紙,現在的自己就像在幻境中看到的龍,與另一條龍交錯重疊,尾巴與尾巴勾連,連鱗甲都難分彼此。

“會疼嗎?”蒼咫問。

宿月耳朵泛起一片可疑的紅,咬著牙:“少廢話。”

蒼咫就聽話的不再說任何話。

神明會為了工具神魂顛倒麼。

會著迷於“工具”的觸碰而無法自拔麼。

“他願意”,又是什麼意思。

宿月不願去想,此刻也沒辦法多想,他所有的思緒都被阻斷在蒼咫的手指間,停頓在皮膚接觸到冰涼地麵的刹那,最後被撞碎在蒼咫的親吻裏。

神明身份是神明最強的約束力,但現在不在真實世界,再加上中了毒,這就不再是考慮的問題。最原始的環境,漆黑、幽暗的石穴,整個世界都遠去了,隻有地下河的流水、穿過重重山隙的涼風,和後背抵著的堅硬的石壁。

既然已經邁出這一步,既然蒼咫說願意,宿月就幹脆把一切都拋下,就把它當做是場夢,夢還不能做得瘋狂點了嗎。

於是石洞裏隻剩下了讓人心醉神迷的瘋狂。

宿月都搞不明白他和蒼咫為什麼會如此契合,他們於此道都是新手,卻下意識知道該怎樣取悅彼此,每一次觸碰都情迷意亂,像海浪般起伏地彼此貼合。

他們明明現在沒有任何“同事”以外的關係,做戀人時更是連親吻都沒有過,卻像是這樣的事情早就該發生了,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那樣。

如膠似漆,情投意合。

不知過了多久。

地下河潺湲的流水聲淌過石梁,頭頂山洞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幽藍的細碎光點閃動,在黑暗中它看起來甚至有點像星空。

宿月靠坐著石梁係著衣服扣子,視線專注地向下,他簡直都快要數清他現在坐著的這一塊石頭上麵有多少天然的紋理,但是他沒辦法往旁邊看。

因為蒼咫就在他旁邊。他們身上還殘留著彼此留下來的痕跡,比如蒼咫脖子側麵宿月指甲留下的紅印。

熱情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極度的尷尬,露水情緣也就算了,關鍵露水情緣的對象還是自己的同事。

還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就BE了的前任。

哪怕發生過什麼也好啊,就當是重溫舊夢,多少是個理由。現在這……算是什麼事兒啊。

即使那尷尬裏麵似乎還殘存著一絲絲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就能品出來的繾綣溫存,但是宿月不想,也不敢去品。

賢者時間的後勁兒,他現在算是體驗到了。

就想一頭殺回進山洞之前的時間去勸阻自己,為什麼要發這種瘋。

蒼咫看了看宿月。

明明宿月保證自己的注意力沒有在蒼咫身上,但他居然看到了蒼咫這個小動作。

說不清自己是怎麼看到的,反正就是看到了。

“走吧。”搶在蒼咫說話之前,宿月飛快地說道。

他又補充:“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麼能搜索的信息了,既然知道了那根天柱被搬到了鎮子上的祭壇那裏,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怎麼靠近祭壇。”

好像這樣說些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沒意義的廢話,他們之間那種尷尬就會減少一點。

“……好。”蒼咫說。

他跟在宿月後麵,乖順得像宿月的跟寵,看起來明明有些想說的,最後卻沒說什麼。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山洞。

他們是上午時分進的山洞,走到洞口時外麵居然已經是漫天霞光,山嶺和小鎮都被彌散的霞光包繞,已經是傍晚了。

“我們去了這麼——”宿月本想說“久”,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來在山洞裏呆了那麼久是為什麼。

……

他硬生生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氣氛其實挺僵硬的。

宿月上神向來優雅、矜持,掛著溫柔的微笑說著讓人很舒服的話,他身邊很少出現冷場的尷尬場麵。

唯獨和蒼咫相處時是例外。

有點擺爛了。

但蒼咫即使在這種時候也很安穩,又顯得緩和了一點點.

他們一言不發地回到鎮子上,鎮子分為外圈的居民區,還有內圈的核心區,大概不同就是居民區住的全部都是說龍族語言的人類,而核心區的都可以和玩家們交流。

可以看做兩個派係。

公爵已經站在廣場邊上等他們,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當宿月和蒼咫出現的時候,如果沒看錯,公爵臉上是出現了淡淡的失望神色,好像他很希望他們兩個死在山洞裏。

公爵例行公事地問:“你們兩個采到樹果了嗎?”

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看來是根本沒想從他們這裏得到好答案。

宿月回答道:“沒有。”

“哦。”公爵非常平淡地應著。

在他意料之中。

公爵又說:“明天你們兩個都不可以進山洞了。”

這明明是規則,他還是很急切地重複了一遍,生怕明天宿月和蒼咫又想個什麼辦法,摸進那山洞裏麵去。

這個要求得到宿月和蒼咫的認同之後,公爵看上去開心了很多——或者說是“鬆了口氣”也不為過。

和公爵簡單對話之後,宿月徑直去往圖書館。

之前請玩家們幫忙在圖書館查閱資料,又由趙朔負責彙總,這些玩家未必會把自己看到的100%的資料彙集上來,不過這也在宿月的計算之內,首先玩家們也不知道他們要找什麼,藏私也未必藏得準確,何況有趙朔把著關,總不至於差到哪兒去。

玩家們也發現了祭壇那邊的大石柱很像宿月描述的柱子,隻是當他們試圖靠近柱子時,卻被公爵的人攔住了。

“那幫人都一身黑臉上遮著個黑兜帽,看起來陰森得很。大家不敢冒險,就沒再硬衝。”趙朔回憶著當時的情況,“所以我們隻能遠遠看了看,整個鎮子上,唯一稱得上是柱子的也就是它了。”

趙朔有些遺憾地:“我好像又沒找到什麼有用的資料。”

“很有用。”宿月說。

黑衣人們這樣反應,變相佐證了那根柱子對於遊戲劇情非常關鍵,那多半此柱子就是山洞中的彼柱子,現在問題就是怎麼靠近那根柱子去調查了。

“另外老大,你說要關於龍族語言的資料……”趙朔猶豫了一下說,“呃,其實在我查到的信息裏麵,沒看到所謂龍族的‘語言’,不過倒是看到了和龍族交流的方法,雖然可能沒有什麼實際——”

“給我看看。”宿月立刻說道。

“啊?”趙朔滿臉迷茫,他不知道村民們或許也是龍,隻知道有一條龍天天從上麵往下扔火球,那條龍就算他們掌握了和龍族交流的方法,應該也沒辦法交流。

所以趙朔完全是一副沒法理解宿月做法的樣子,但是根據在四個遊戲裏共事的經驗,宿月從來不會判斷錯誤,所以趙朔就算不理解還是完全聽從宿月的指示,他遞過來一本很大部頭的書。

那本書一看就是記載了很多秘術的古書的樣子,泛著暗紅色的皮麵,書頁是鋸齒狀的,有點像龍牙,給人一種這本書自己會咬人的感覺。

另外這本書是用一種精細複雜的繩結綁在書架上,這意味著這本書隻能在書架附近觀閱,宿月看那個繩結打結的方式就知道,要是強行把它解開,這本書就整個都散了。

“還挺複雜的,可能需要一點時間。”趙朔謹慎地說,“反正我是沒看明白,不過以老大你的實力應該能看懂的。”

宿月打開草草翻了一眼,已經知道了趙朔這麼說的原因。

這本書沒什麼文字,全部是圖象,如果沒有豐富的閱讀這種文字含量稀少內容的經驗,估計連這書是講什麼主題的都看不懂。

趙朔已經很努力了。

幸運的是,宿月是一個興趣愛好廣泛的神明,並且為了通關遊戲方便,他極其擅長這種“旁門左道”的內容。

“交給我吧。”宿月說,他算了下時間,又勸趙朔,“早點回去吧,等下天黑了,不回到住處的話不是太安全。”

“那……老大你呢?”趙朔問。

“我在這裏看完。”宿月這時候終於看了蒼咫一眼,“和他一起。”

“啊,好的!”趙朔立刻說道,“那老大我先走了!”

宿月“嗯”了一聲,趙朔熱情地跟他道別,剛說完話轉過身,突地又轉回來,滿臉惶急地問:“老大,你,你受傷了?!”

“啊?”宿月一下沒反應過來,因為趙朔那語氣太擔憂了,他不得不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受傷了。

緊接著宿月意識到,趙朔指的是他鎖骨邊上隱進衣領的可疑的紅印。

……

宿月幹咳了一聲:“沒有。”

“真沒事嗎?”趙朔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但是你這看起來很……”

“沒有!”宿月怒道,“你有什麼意見!”

趙朔:。

趙朔立刻慫了,他乖乖地回應道:“我沒有意見。”

趙朔本來目光又飄向了蒼咫,似乎想要和他蒼哥偷偷交流一下宿月的近況,放在平時宿月對這種事睜一眼閉一眼,此時此刻卻格外在意,在他的死亡凝視下,趙朔最後什麼也沒敢說,像夾著尾巴的小狗一樣乖乖溜走了.

圖書館裏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了。

夕陽從厚重的高窗灑進來,被層層的牆和玻璃過濾後隻剩下微弱光線,打在書架之間的窄道上,非常複古的畫麵。

宿月沒看蒼咫,飛快地把那本書拿下來。

“我們必須得在今天之內掌握和龍族溝通的方法。”宿月說,“因為明天我們沒辦法進山洞,但考慮到龍族的怒氣值達到100%就會遊戲失敗,我們拖延不了一點時間。”

蒼咫本來似乎有些話想說,聽宿月這麼說,他就沒再講,隻答應道:“我聽你的。”

他們的分工非常明確,宿月負責研究書,蒼咫確保周圍的安全。宿月認真地看起書來就會忘記時間,他一口氣鑽下去,沉浸在這裏麵,過了好一陣子,把東西都研究明白了才醒過神來。

眼睛有點花,恍惚了一下,看著窗外的暗色宿月才發現,已經入夜了。

“看好了嗎?”蒼咫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

連宿月自己都沒完全回過神,他卻反應過來了,好像目光一直落在宿月身上一樣。

“好了。”宿月避開蒼咫的眼神說道。

“那我們回去吧。”蒼咫說,“等下天黑了,就不安全了。”

宿月“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地一前一後地走,光線把他們的影子在走廊裏拖得很長,他們兩個明明剛做過最親密的事,此刻卻沒話講,也不知道是真的無話可說,還是想說的太多不知道說什麼合適,才幹脆閉住嘴巴。

宿月有些刻意躲避蒼咫,走路一前一後不提,蒼咫幾次試圖搭話都被他蒙混過去了。

直到走到圖書館門口。

遠處的山已經沉睡,近處的燈籠燈火點點,把人的臉都映成溫暖的橘色調。這樣的風景有種令人失語的浪漫,宿月頓了頓腳步,身後的蒼咫已經追了上來。

宿月正想再快走兩步錯開肩膀,蒼咫已經叫了他的名字:“今天的事情,我有話想跟你說。”

……

躲不過了。

宿月也說不清自己在躲什麼,但確實在回避,他看出蒼咫有話要說,可不管蒼咫說什麼,宿月都不想聽。

因為他不知道蒼咫怎麼想這件事情,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想起他們之間的這些親密接觸,亦或是把它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任務。

要和天性冷淡的神明探討這種承載了許多感情的經曆,想都知道是一定會翻車的事情。

但反正也躲不過去了。

那就麵對吧。

宿月很快回頭,帶著個很漂亮的微笑:“怎麼了?”

蒼咫沒第一時間回答,他站在走廊裏看著宿月。

宿月腦海裏已經預演了蒼咫要說的種種可能和自己的完美回答,說抱歉冒犯了他就答沒關係,說這是事急從權他就表示理解,場麵話嘛,他很會說的。

但迎著蒼咫漆黑又坦率的眼神,宿月心跳突然急了一瞬。

沒來由地氣短,好像所有的判斷都錯了,像現在這樣,對視的時候他心就亂了,已經輸了,不管蒼咫說什麼他都不知道要怎樣作答。

就在宿月想要幹脆讓蒼咫什麼都別說時,他聽到蒼咫的聲音。

毫無預兆,卻又理所當然地:

“我想說,我喜歡你。”

第187章 神龍之穀(20)

宿月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神都定住了,他看都沒看蒼咫,月光照亮他美麗的側臉,如同一座清冷的美人塑像。尤其是那雙漆黑的眼睛,好像神明遺落在大地深處的寶石。

他沉默了好半天,終於說道:“你在開玩笑吧。”

蒼咫愣了一下。

他想過被接受或被拒絕,唯獨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蒼咫說:“我沒有,我喜歡……”

他想要再表達一次自己的真心,這次卻被宿月打斷了。

宿月抬起手示意他別再說了,然後他轉過臉看著蒼咫,笑了一下,那個笑容就像天上的月光一樣,很美可是也說不出的疏遠。

“你不用這樣的。”宿月說,“我又沒有非叫你負責。”

“我不是……”蒼咫本來就不善言辭,現在更是不知道怎麼說合適,他隻能打直球,“我真的喜歡你。”

宿月又沉默了一會兒,他的脖子白皙纖細,側臉精巧優雅,像脆弱的雕像,在夜色中讓人感覺他離得很遠很遠。

“你如果說什麼喜歡我,那為什麼在一起的時候讓我感覺不到喜歡?”宿月麵無表情地看著頭頂的月亮,“有那麼多的時間你,也從來沒再說過喜歡。”

“現在發生了這種事,跑過來說喜歡我,是因為身體接觸讓你上頭麼?還是因為要負責任的原則?我都不需要,你清醒一點吧,主神大人。”.

這句“我喜歡你”在第一時間帶給宿月的是錯愕還有一點點的悸動,可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法控製的憤怒。

神明沒有心,沒有心憑什麼說“喜歡”。

宿月能想到蒼咫主動這樣說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們發生了那種事情,蒼咫覺得自己需要負責。

就像之前戀愛的時候,他認為自己身為戀人需要負責一樣。

如果他和蒼咫一直保持著距離的話,曾經發生的種種,宿月無法釋懷的種種,他都可以暫時忽略掉。

可他們突然變得很親密,甚至想要變得更親密,於是過往都變成了難以逾越的溝壑,絲毫不講情麵地將他們的距離硬生生扯得更遠。

越是回想到剛剛蒼咫說“我喜歡你”時好像很認真的神情,宿月就越難釋懷。

宿月甩下蒼咫,徑直往住處走。

蒼咫被宿月的反應弄懵了,在後麵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轉眼又跟上來。

有眼睛都看得出來宿月的憤怒,所以蒼咫也不敢再說什麼。

到了住處的樓外,一眼看到趙朔在等。

之前在山村、在遊樂園……在任何一個副本裏,宿月和蒼咫出去冒險時趙朔都會在外麵等他們,完全表現出把宿月當做老大的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