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可不喝貓糞!!!!”
“那……牙買加藍山一號怎樣,這種咖啡豆是我們本店最受歡迎的咖啡了,您看這種口味的咖啡是否……”
“這種?!天天在家裏喝,早就喝膩了!能叫‘特別’嗎?!”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不耐煩地打斷了。
“那……白咖啡呢?是采取上等名貴咖啡豆,經低溫烘培及特殊工藝加工後大量去除咖啡堿,去除高溫碳烤所產生的焦苦與酸澀味,將咖啡的苦酸味、咖啡因含量降到最低,不加入任何添加劑來加強味道,是馬來西亞怡保老街場特產,現在很受歡迎的哦!”我指了指另一種口味的咖啡。
“白咖啡?不要不要!!咖啡要黑的才像咖啡嘛!!”
拜托!我看這家夥根本就不像來喝咖啡,倒像是來找茬的嘛!都向他介紹了半天了,不是嫌這種咖啡的口味不夠出眾,就是嫌那種咖啡豆的出生不夠高貴,結果半個小時下來,點單上所有品種的咖啡都被他老人家選光了,也沒有選到中意的。
“低檔的咖啡店,果然就隻能配低檔的咖啡!”那個家夥翻了翻白眼,鼻孔朝天地站了起來,準備出去。
討厭!有錢就了不起嗎?我忿忿地準備收起點單,這時,一隻手輕輕地按住了我的手,我回頭一看,是端木!
“對不起,其實本店還有一種秘製咖啡沒有寫在點單上,因為太貴,一般的客人消費不起,請問這位客人是否需要試試?”端木儼然一副服務生的樣子,禮貌地看著那位客人。
我不禁揉了揉眼睛,這,這真的是平時驕傲不可一世的端木嗎?
“嗯,那就試試吧。”
“請稍等。”端木把點單拿起來,遞到了我的手上,轉身向製作間走去。
這是怎麼回事啊?打工這麼久,我可沒聽說星街咖啡廳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秘製咖啡啊!
我好奇地跟著端木來到了製作間。這不看還好,一看可真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的媽媽呀,什麼秘製咖啡,這分明、百分百就是超市裏那種最便宜的速溶咖啡嘛!寒……
可是十分鍾以後——
“嗯,這的確是我喝過最特別的咖啡,特別,真是太特別了!!!我從來沒有喝過這種口味的咖啡!!!”那位挑剔的客人啜完了最後一小口咖啡,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我當場暈倒!
“客人,您慢走哦!”大嬸手裏捧著那一大疊Money,笑得花枝亂顫。
“呼,如果剛才那位客人發現自己喝的其實是很便宜的速溶咖啡的話,我們可就死翹翹了!”看著那位客人遠去的背影,我大大地鬆了口氣!
“是啊!是啊!樂樂,你男朋友真棒!”老板娘也讚許地點了點頭。汗……那喜氣洋洋的樣子,恨不得端木再去把其他的客人也忽悠一遍。
“他不會喝過的。因為,正是由於出身在那種高貴的家庭,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喝到這種廉價的速溶咖啡。”端木一臉認真的樣子,“而且,高貴的品質一定要與昂貴的價格相匹配,最特別的物品更是如此。所以,如果不開出天價,他反而會覺得咖啡不夠‘特別’。”
“太厲害了!端木。”我忍不住叫起來,“你這家夥怎麼能把客人的心理分析得這麼透徹?!”
“服務業者最基本的技能就是‘讀心術’。”端木淡漠的語氣,就好像在強迫自己不要想起什麼。
我猛地想起端木家的家族產業正是服務業,大概這就是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吧。如果他能回家,也許真會成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可是,為什麼一想到他要回家,心裏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空蕩蕩的感覺呢?
讓他和半夏交換回來,這不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我到底是怎麼了?
“喂,你的打工營業目標完成了嗎?”
“啊、啊?嗯。”
“走吧!”
8
從星街咖啡廳出來,街上已經是一片熱鬧喧嘩的景象。居然不知不覺就到晚上了。夜色下的城市,顯得更加的繁華,到處是霓虹燈夢幻般閃爍的光,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歡快許多。
“端木,我們去逛夜市吧。”逃避了整整一天,我竟然還是不願意回家。
“回家!!”
“要是我說‘不’呢?”我坐在音樂噴泉旁邊的台階上,用手去接半空中的那些噴泉小水滴。
“你可以說說試試!”他站在我麵前,擺著一副夜叉的凶惡表情威脅我,可是飄到他頭發上、衣服上的那些細碎的小水珠卻在霓虹燈的映射下調皮地閃閃爍爍,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棵掛滿五彩燈泡的聖誕樹。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偷笑起來。
“喂,白癡女人,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他不知所措地看著我,臉一下子漲紅了。
嗬嗬,真好玩,隨便一逗就臉紅。
好不容易止住笑,我站起來朝前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對端木說:“呐,端木,我說了哦。”
“??”他一臉問號地盯著我。
“我——不——回——家!!聽到了嗎?我說‘不’!!”說完,我朝原地發怔的他扮了個鬼臉,拔腿就朝前麵的人流中跑去。
N秒後,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怒氣衝天的吼聲:“白癡女人,被我逮到你就死定了!!”然後一陣腳步聲追了上來。
嚇,跑得還真快!不過,我是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你逮回去的!我看了一眼前麵,一輛小貨車正停在路邊的一家小型便利店門口卸貨。嘿,就這麼辦!
我在小貨車的貨廂前停下來,看著後麵的端木越跑越近。等他跑到我麵前時,我搶在他發飆前開口了:“端木,借我點錢,我想喝可樂。”
“沒錢。”
“真沒錢?”嗬嗬,我當然知道他沒錢,他的錢都幫我交住院費了,剛才打工還沒結算工資呢。
“你到底想幹什麼?”端木好像忽然明白了我的真實意圖,上前一步想拉住我,我卻當機立斷地向後退了一大步,趁卸貨的店員不注意,抱起一件可樂邁開步子就跑。
“端木,幫我付錢哦!”
“啊啊!!小偷!搶劫!!抓住她!!”聽到店員的叫喊聲,我跑得更快了。
真是的,我都說了讓端木付帳了,那些店員怎麼還叫我“小偷”啊!
呼,這些可樂真重!我都要跑不動了。怎麼辦,要是被抓住,我會不會被打啊?
“笨蛋!!給我!!”正在我猶豫著是不是要扔下可樂時,一雙手接過了我懷中的可樂。
“端木?你、你怎麼不留在那裏打工幫我付帳?”這才是我最初的“完美計劃”呀!
“你也要讓那些人願意才行啊!”
“那……端木,我們把可樂還給他們吧。”
“你不是要喝嗎?”
“可是……”
“別羅嗦了,大不了明天把錢送回來。跑快點!他們追上來了!”
“哦哦。”
……
就這樣,我們肩並肩向前跑著,漸漸把身後那幾個狂叫著窮追不舍的店員越甩越遠。
哈,今晚真是太瘋狂了,瘋狂得好像什麼事都忘記了,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一樣。
“呼,端木,我看我們是瘋了!”我一邊跑一邊喘氣。
“那就瘋一次吧!”
端木的黑色碎發向後隨風飛揚,使他整個精致的五官全部暴露在了溫柔的夜色下。
忽然之間,一種特別的安全感從我的心底一漾一漾地漫出來。
“要戀愛,就勇敢地愛吧,把它當成是今生惟一一次的愛情;
要生活,就微笑著麵對吧,因為生活會善待寬容它的人;
要幸福,就暢快地敞開心扉吧,當你幸福的時候,我也許不在身旁;
而當我幸福的時候,卻是因為有你在!
來吧,來吧,就算今天是世界末日,我也不會害怕!
因為,此刻有你和我在一起……
啦啦啦啦……”
我一邊哼著跑調的歌,和端木在熙熙攘攘的街頭飛快地跑著,一邊像喝醉酒的人一樣發瘋地哈哈大笑。
哈哈!太好玩了,在我十幾年的生活裏,還從來沒有過這種超級酷的經曆呢!
“不行了,我跑不動啦!”又往前跑了幾步,我終於捂著肚子停了下來,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端木回頭看了看,鬆了一口氣:“甩掉了。休息會兒吧。”
“呐,端木,那邊有個人工湖,好像周圍沒什麼人哦,我們去那邊吧。萬一那些人再追上來,一定猜不到我們躲在那裏。”
“走!”他一手抱著可樂,一手拉起我,向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9
人工湖邊,夜色流動。
深藍的天幕上,一輪滿月正緩緩地從一朵深色的雲裏露出來,碩大的銀盤,似乎觸手可及。
我們挑了一處靠近水麵的幹燥草地坐下來。
“你的可樂!”端木麻利地遞給我一瓶可樂。
“光我一個人喝很沒意思啊,端木,不如我們來比喝可樂吧,看誰喝得快!先喝完的人,就可以……呃,沒想好,總之喝完再說吧!”
我飛速地打開可樂蓋子,然後仰頭咕嚕咕嚕地大喝特喝了起來。
“切,我才不做這種事情呢,幼稚!”端木不屑地抬起了下巴,可是卻飛快地從地上拿起了一瓶可樂,打開,也仰著脖子灌了起來。
“哈哈,我贏了哦,瞧,已經空了!!!”我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可樂瓶子,裏麵的可樂已經被我喝得精光。
“不行!剛才不算,你先喝的!”端木很不服氣地又從地上拿了兩瓶,遞了一瓶到我的手上,“再來比試,誰怕誰啊!!!”
“好啊,誰怕誰!”
……
就這樣,一場可樂大賽下來,結果就是——我和端木兩個人全都喝得躺在地上,撐得不行了!!
“喂,端木,我覺得這輩子的可樂都被我喝完了耶,我以後會不會‘可悲’啊?”我仰躺在草地上,打著氣嗝,隨手拔起一株狗尾巴草玩起來。
端木沒理我,躺在被銀色月光鋪滿的草地上,合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
切,裝死!當心我跳到你肚子上去。
我無聊地玩著狗尾巴草長長的草莖,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於是一骨碌坐起身忙碌起來。
“你在搞什麼?”端木睜開眼睛,不解地看著我手上的動作。
“結繩記事!”我朝他揚了揚手上的草莖,上麵已經被我大大小小打了好幾個結了。
“你腦子進可樂了?還是退化成原始人了?”
“你才退化了呢!我是想用這些可樂瓶來做漂流瓶啦,可是又沒有紙和筆可以把願望寫下來,所以隻好拿這些草莖當繩子學古人‘結繩記事’嘍。”我一邊解釋又一邊熟練地打了幾個結。
“可是鬼才看得懂你這些結是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我把結好的草莖塞進喝完的可樂瓶裏,蓋好瓶蓋,“願望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屬於自己的個人秘密,不與他人一起分享也沒關係啊。”
“我也不可以嗎?”
啪。我手中的可樂瓶掉到了草地上。
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端木。
月光安靜地落在他的臉上,使他周身都處在一團聖潔的光芒之中,精致的五官散發出貴族般的氣息,看起來就像不慎墜入凡間的折翼天使。而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此刻正散發著執著的迷人光芒……
我張了張嘴,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忽然,臉上湧起了一層怪異的色彩,然後迅速地把頭扭到一邊大聲嚷嚷:“呃,我、我是說我也要許願!你看什麼看啊?!”
“我……切!隨便你!”這家夥怎麼老是這樣突然就鬼叫啊,真是莫名其妙!
一口氣把所有的可樂空瓶都做成了漂流瓶,我和端木把它們一股腦兒全放到了水麵上,讓它們順著蕩漾的水波漂走。
“端木,你知道嗎?在鎮上的時候,媽媽告訴我,把漂流瓶放到河裏,讓它們隨著河水流走,是一種祈願的方式。漂流瓶漂得越遠,願望就越可能實現。”
我站著,看著那些反射著銀色月光的塑料可樂瓶承載著我們的願望緩慢地漂離湖畔。
端木坐在我身後的草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漂流瓶,好像要一直看著它們漂到能夠實現我們願望的地方去。
“你覺得我們的願望會實現嗎?”
“當然!!”端木不屑地掃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對我說:白癡,不然我們幹嗎要辛辛苦苦做那些瓶子!
“可是……”夜色籠罩下的湖麵氤氳著一種柔和的美,可我卻覺得一陣沒來由的難過,“其實是不可能實現的吧……我們的願望根本不可能實現!”
“你說什麼?!”
“這個人工湖不過是一潭死水,這些漂流瓶根本就漂不走,我們的願望又怎麼會實現呢?”一種無形的陰霾開始彌漫在我的全身,我轉過身,不再看那些漂流瓶,“它們最終會沉沒,我們的願望也會一同沉沒,永遠地被禁錮在這個人工湖底……”
永遠……也不會實現……
再重要的願望也是如此……
端木沒有說話,仍然死死地盯著湖麵,明亮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將他的眼睛襯托得更加明亮有神。
許久,他站起來,走到我麵前,雙手扶住我的肩膀肯定地說:“會實現!願望一定會實現!”
安靜的夜晚,他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清晰,格外真實。
10
“漂到月亮上?”
我喃喃地說著,目光順著端木的目光看去——
水麵上,清晰地倒映出了天邊那輪滿月的倒影,似乎,水上也有個月亮似的。
銀色的月光,落在了湖麵和夜色的交接處,染亮了清澈的水麵。月輝,波光交相輝映,由遠及近形成了一條美麗無比的光帶,看起來就像在湖麵上搭起一條通向月亮的路!
而那些沐浴在月光中的漂流瓶正順著那條銀色的光帶一漾一漾地向著那輪巨大無比的月亮漂去。
“那是——月光橋啊!!”我激動地脫口而出。
“嗯。”
“真的可以通到月亮上嗎?”
“白癡!”
“好想去看看啊!”
“瘋子!”
“……好想到……千代的心裏去看看啊……”終於,我還是說出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即使刻意讓自己瘋、自己鬧,強迫自己不去回想,可是當整顆心安靜的時候,始終還是要麵對自己的內心,始終還是會看到千代的影子——在心裏麵最柔軟的那個地方。
然後,整顆心就會隱隱作痛。
“端木,你了解千代嗎?”我轉過頭,輕輕地問身邊的端木。
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問起千代,愣了愣,然後才低沉著聲音告訴我:“我跟他,是從國中時起就在一起的朋友,可是他幾乎從不提自己的事情,我也始終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哦。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就連你……也不了解他麼?”
我長長地從胸腔籲出一口氣,向前走出幾步,失神地盯著月光橋喃喃自語:“如果,這座橋可以一直通到千代的心裏麵去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到他的心裏麵去看看……嗯,對!我要去看看,去那邊看看!!”
我夢囈一般地說著“千代,我來了”,緩緩向水麵上的那座月光橋走去……
“蠢女人!!你幹什麼?!快回來!”
端木著急的聲音在後麵響起,我卻置若罔聞,繼續催眠般地向水裏走。
眼看我的一隻腳就要踏進水中,一隻胳膊飛快地從後麵伸過來,死死地拖住了我。
“幹嗎?放開我啦!!”我掙紮著,用力想要推開那隻拖住我的手,“不要攔著我!我要去看看,讓我去看看!!”
“你瘋了?那是月光,沒有橋!!”
“我要去!我要去千代的心裏!你走開!走開!”
撲通——
一時間水花四濺,端木被我用力一甩,不小心跌到了湖裏。我一下傻了,也終於停下了腳步。
幸好水不是很深,端木動作迅速地爬起來,趁著我沒回神拖著我離開靠近水麵的地方,把我扔回開始坐著的草地上。
我愣愣地看著青草間飛舞的夜蟲,鼻子忽然一酸,沒有預兆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滾燙的眼淚灼傷了我的眼睛,我仰起頭,逼迫那些液體倒流,看著頭頂的天空低低呢喃:“就算……再怎麼努力偽裝,再怎麼告訴自己忘記,再怎麼強迫自己微笑……始終還是掩蓋不了失落……”
“白微——”端木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
淚眼朦朧地轉過頭,我的目光和端木的目光,就這樣不期然地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
月光含著湖水的霧氣,氤氳在端木的麵頰上。
他那頭濕漉漉的頭發還沒幹,貼在他的頸項,和著熒熒閃亮的水珠糾結在一起。
“你……”端木深深地凝視著我,他那雙黑寶石般澄澈的眼睛此時顯得更加清透,眼神中潮水洶湧。
“什麼?”我愣了一下,突然,一股熱流湧向我的靜脈,流向全身,我感覺到自己的臉一陣發燙。
心,不由自主地在胸腔裏上下亂撞。
低下頭,我拚命想掩飾住自己的慌亂,可是胸中那強強弱弱、不同層次的心跳卻是那麼分明,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
“白微,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月光的照耀下,湖麵流光異彩,像一匹深藍色的綢緞在空氣間微微起伏。微風拂過,水麵一陣漣漪,層層蕩漾,一直到達我的內心深處!
“我……”
端木他……竟然……
“我想過了,雖然我不能像千代那樣笑著逗你開心,但是除此之外,我不認為我會輸給那小子!”
端木你……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腦海裏卻盤踞著巨大的混亂,喉嚨裏更像是堵著什麼,努力了半天,居然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螢火蟲熒熒的光,徹底化開投在了端木的瞳孔裏,就似兩團沉沉的暗影,讓我感覺到有微弱的電流在四下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