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在。”紀尋湊近他,顫聲,“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別睡。”
姚淩舟的聲息輕得幾乎要聽不見:“直升機,裝甲……路線設定,是,國防總部。”
紀尋聽明白了:“好。”
他隱忍著音色問:“你會有事嗎?”
過了許久,地網麵都出現了不可磨滅的裂縫,姚淩舟才無聲回答:“……不會。”
紀尋喉結劇烈地滾動,強行壓下瘋意,冷靜應下:“好。”
他把姚淩舟抱起來,暫時交給剛才看姚淩舟倒下快嚇傻了的溫閱:“照顧好他。”
說完轉頭去找唐數。
目前怎麼看怎麼都不是解決私人恩怨的時候,但他的理智在看到姚淩舟倒下的那刻便已如數崩斷。
他不是個合格的軍人,更不是個合格的上校。
但是,他想起,他以前本來也不是部隊的人。
唐數已經不見了。
溫閱和在場的人全部都目睹了姚淩舟隻是在原地閉了會兒眼抬了下手,便讓上千輛飛機與裝甲車同時出現。
他還處於震驚狀態,被紀尋交代照顧好姚淩舟時還感到了一股無所適從。
心想大哥會不會在閉眼的時候說句“溫閱給我死”,他就直接嘎嘣死了啊?緊張害怕的不敢眨眼睛,一直在心底默念,我是好人別讓我嘎嘣就死。
所以看紀尋離開,他也隻是以為隊長又要去幫宋添他們對抗汙染物,為救援爭取時間。
布遲憶在另外的地方安排行動,身邊還帶著個淩筱筱。
也不知道有沒有耽誤進程。
溫閱心驚膽戰地抱槍直盯著姚淩舟,以防突發情況,看見唐數從另一邊出來,一顆直吊著的心刹那間落回去了些。
“你從哪兒回來的啊?剛才不見了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
唐數麵色有些蒼白:“沒去哪兒。”
他看了看姚淩舟:“淩舟怎麼樣了?”
“好像不太好。”
“現在缺人手,這裏快淪陷了,你快去幫忙吧,”唐數認真道,“淩舟這兒有我看著,一定會不辱使命等到你們回來。”
姚淩舟這個情形,應該被率先安排撤離,但他的情況方才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些人的眼神裏所含的情緒各異,但卻沒有人敢上前接近。
現在是汙染物橫行的時代,誰知道姚淩舟是救人的神還是害人的汙染物呢。
反正他絕不再是個正常的普通人。
所以姚淩舟隻能等隊長親自實行護送。
溫閱抬眸靜靜地看向唐數,不知道為什麼,在唐數說完那些話的瞬間,他心底竟然下意識湧起了一股抗拒。
他不想要唐數和姚淩舟單獨在一起。
似乎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唐數失笑:“我和淩舟是五年的好朋友,溫……閱,我難道不該被相信嗎?”
溫閱握緊了手裏的槍。
“嗚嗚嗚嗚——會開裝甲車的人在哪裏啊?!現在有車有飛機了,為什麼還走不了!”滄桑驚懼的男人聲音再也受不了眼前的血腥地獄,害怕地捂住臉絕望大哭。
“唐先生,尋哥把大哥交給了我。”溫閱在嘈雜中道,“我要嚴格遵守命令。”
唐數毫不退讓:“溫上尉,我比你更了解、也更關心我的朋友。”
“我……”
“他是我的五年好友,不是你的。”
“……”溫閱蹙眉,竟然想張口反駁他,但又莫名反駁不出來。
“給我個痛快吧,我要死!我再也不想看著被汙染物貫穿變成怪物了,殺了我,給我一把槍——!”又一道崩潰的音色響徹天地,人類的心裏防線正在迅速崩塌坍落。
“嗚嗚嗚嗚快走啊,為什麼還不快走——”
“那邊那個軍官,我們的死活你到底還管不管?你光守著他一個人有什麼用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離得近的人在看到溫閱隻是待在姚淩舟身邊,全都絕望又窒息地射過來淚眼朦朧的視線。
他們覺得很不可思議,眼下已經是這個局麵了,這個人竟然什麼都不做,隻是守著姚淩舟?
痛哭的人聲裏瞬間出現了許多類似的不滿聲音,每個人都想活命,在這種情況下更是將自私體現的淋漓盡致。
沒有姚淩舟,又哪裏來的救援設備?
一向性格溫和的溫閱突然覺得心底生出了不可忽視的怒氣。
唐數無奈道:“上尉,你快去安排更重要的事吧。”
...
紀尋沒有找到唐數在哪兒,戾氣橫生,子.彈以及火|箭|炮的出膛在耳邊接二連三地炸響,倒是將理智衝擊的清醒不少,他忽而想到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最危險的地方。
但眼下在返回去之前,要先不遺餘力地把還在基地內的人帶到安全地網那兒。
不然姚知道他不救人,肯定會生氣。
宋添躲過擦著臉頰飛過去的尖銳物體,大喊:“隊長——小心!”
紀尋抱起一個孩子火速越過溝壑,用胸膛護住他。
他看見這滿目的廢墟裏,倒下失去氣息的,有許多穿著製服的人,可更多的卻是普通人。大家死的都很痛苦。
但無一例外,那些死人的脖頸、胳膊,隻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已經開始變成綠色,甚至已經開始長出了細小的葉片。
整個基地,都正在朝常春藤的方向異變。
突然,有人喊:“紀上校,你們趕緊走吧。”
紀尋看過去,那是個全身髒兮兮,看起來似乎隻有十六七歲的女孩子。
紀尋記得她,他們過來基地的第一晚,這個女孩兒給他和姚錄入過身份識別ID卡。
她整個胸膛都長滿了綠色的藤蔓葉子,哭得很害怕:“這裏根本就保不住啦,但你們活著還能保護其他人。”
“是啊,”這時,另一道女聲跟著響起,“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那是個肚子微凸的女人,她被建築物壓在下麵,一隻手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形狀了,卻還在奮力地護住肚子。
她靜靜地躺在那裏,接受命運所給的一切:“你們可以更有價值。”
“請繼續為人類的生存而奮戰下去。”
*
姚淩舟的“目光”不自主地追隨紀尋,唯恐他死在這些惡心的汙染物手上。
可長時間的“閉眼看見”令他痛苦不堪,好像下一刻整顆心髒都會脫離身體,停止跳動。
“小舟。”唐數說,“想收回精神網很簡單,睜眼。”
“吼!”大貓時刻陪在姚淩舟身邊,警惕地衝唐數呲牙。
唐數隻好微舉雙手,不再離他那麼近。
姚淩舟護目鏡上不知道從哪裏沾染到了血跡,斑斑駁駁,他的眼球在細膩纖薄的皮膚下麵不安地轉動。
“剛開始會覺得睜不開,沒關係,多試幾次,”唐數音色低卻,安撫地進行誘哄,“看不清也沒關係,緩緩就好。”
精神網損害極大,和真主被殺,姚淩舟感受到每次的死亡還不同。
和那比起來,姚淩舟覺得他寧願再被殺掉九次。
他奮力睜開雙眼。
無數聲音慘叫瞬間齊齊湧入耳畔,姚淩舟終於再次掌握住了真實。
他靠在一道不尖銳的棱平麵石塊上,側身單手扶地,又吐出一口鮮血。
“小舟。”唐數眉心蹙起,憂心地單腿跪地,想要檢查他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