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哥!走!”宋添奮力朝這邊跑來,大聲喊道。
“嘩啦啦——”鋼筋水泥石塊混攪在一起砸落下來。
最後一塊地麵即將就要保不住,裝甲車身也因此劇烈地震顫起來。
溫閱僅用兩秒時間便將自己塞入駕駛位,邊哭邊啟動車身。
Z1基地裏大約12000個人,紀尋估算了下,死在裏麵的有接近5000,其中包括軍人上百名。
毀壞了數架直升機與數輛裝甲車。
這是個很可怕的數字,但放在今日這種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卻已是驚人的救援戰績。
宋添和周忍冬已無限接近裝甲車。
周忍冬邊仰頭奮力跑,邊大聲吼道:“瑪德宋添,你剛才為什麼打出去的子彈比我多!行,這次要是能活著出去,我認你做幹爹!”
要不是還在逃命,宋添非得給他一下:“閉上你的臭嘴!”
周忍冬狂笑,滿不在乎又肆意張揚:“哈哈哈哈哈。”
“救命——救命啊——”
“我不想死,嗚嗚嗚我不想死——!”
突然,一道手掌缺失,手腕處明顯是被硬生生砸斷,目前還在血流不止的男人身影闖進眾人的視線。
溫閱開著裝甲車和他們的身影逐漸靠近。
他們馬上就能上車逃離這個地方了。
今天聽到了太多的求救,周忍冬下意識回頭看去,發現是在餐廳見過的張乾。
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左眼不見了,被厚厚的紗布遮蓋,此時那片潔白的紗布髒汙的沒眼看。
張乾身上除了髒,好像並沒有被汙染物傷到。
“救命——”他涕淚橫流地跑著,朝周忍冬奮力伸手,指節觸碰到他的衣角。
周忍冬腳步輕頓,“人民第一生命至上”的八字軍令深入骨髓,他下意識伸出了手。
張乾喜極而泣,雙手都伸出努力握上去。
身後駭人的常春藤發泄著最後的狂躁,對他們幾人的背影窮追不舍。
就在二人手掌相握的瞬間,周忍冬還沒來得及發力往前拉人一把,便發覺他整條胳膊都駭然往下沉。張乾猛地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後扯,讓他整個人無法抑製地“奔”向常春藤的漩渦,而張乾則取得了短暫的逃命時間。
最起碼常春藤此時不是離他的後背最近了。
這個動作隻發生在朝夕間,宋添眼角餘光掠過去時,周忍冬已經被常春藤貫穿了胸膛。
整片胸口都鮮血淋漓。
他被舉在半空中,嘴裏不斷溢出血液,瞳孔還在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輕輕顫動。
手上的槍都差點因為脫力而拿不穩,在最後一刻周忍冬用力到指節泛白,還是握緊了。
宋添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紛遝的、絕望的記憶忽而潮水一般撲麵而來。
宋添想,多熟悉的畫麵啊。
就是這樣,就是以同樣的方式,汙染物剛爆發時,霍遷帶著他們,完成將幸存民眾送到安全基地中心的任務。
在最後的搜救,他們被汙染物圍攻,他的副隊霍遷,就是因為這樣的方式才會被迫上不了裝甲車,被常春藤埋沒。
就因為張乾……
楊天浩也因此負傷,成為被常春藤感染之一的倒黴蛋,將民眾安全送達時,他毅然決然地在基地門口跳了焚化爐。
宋添不敢眨眼,不然霍遷被常春藤埋沒時大喊讓他們走——隊長說霍遷在見到他們的時候還有人類意識,他讓他們保重,而他會為人類的生存奮戰到最後一刻。以及楊天浩身體多半都變成汙染物讓他閉眼別看的畫麵,就會反反複複地湧上來,讓他受折磨至死。
宋添在回來後的數個日夜裏都在努力回想自己的軍令,人民第一生命至上。一遍一遍地默念背誦,以此按捺住自己心裏的被生生壓抑住的,黑暗麵的怒火。
曾經堅決遵守的刻骨命令,在這一刻終於轟然倒塌。
他想,張乾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被放在第一位?
他和戰友的生命為什麼就不能是至上?
“忍冬——”
布遲憶和溫閱同時大喊,聲音驚懼。
“宋添!”
紀尋短促低喊,宋添回頭,滿麵淚痕。
“救命,救命救命,”張乾的手已經觸碰到了裝甲車,“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常春藤巨大的葉片形成陰影落下,離逃命的人與車隻差一步之遙。
周忍冬大口大口地吐血,艱難恨聲:“草、尼瑪。”
他抓緊手裏的槍,舉起來顫顫巍巍地瞄準。
宋添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憤恨怒道:“操泥馬!”
在綠色的葉片落下來之前,宋添就已經一把牢牢嵌住張乾的肩膀,把他往後帶去。
裝甲車的車身被“咣當”撞擊,差點整個翻倒。幸好溫閱火速來了道漂移般地前進,才堪堪穩住。
在宋添拖住張乾擦著未關的後門而過時,姚淩舟忍著頭暈目眩,下意識伸手去抓他,卻隻拽住了一根粗壯的葉子根莖,把它拽斷了,他的手心也被劃破。
手心處紅色的鮮血和根莖冒出的綠色液體混合在一起,形成調色板上的另一道顏色。
紀尋同樣想去拽宋添,落了空,幾人還因為裝甲車的猛然傾斜與前進不受控地東倒西歪。
而後他怔怔地看向姚淩舟的手,半天都無法再作出反應。
“砰!”
周忍冬的一梭子子彈直直射入張乾的小腿,他痛得慘叫。
常春藤暴怒發狂,唯一的一塊地麵被緊跟著翻起,宋添拖著張乾,將他所有的弱點都暴露給依然還在空中的周忍冬看。
周忍冬又開了一槍,雖然手抖的不像話,但依然打穿了張乾的大腿。
“啊——!”
在張乾涕淚橫流的慘叫中,他看見宋添後背已浸滿了綠色汁液,了然,蒼白著臉忍著劇烈的疼痛,啞聲道:“哭什麼,來幹爹,咱們今天讓他生不如死。”
後麵已經徹底沒路,裝甲車無法再後退,隻能往前進,宋添回首衝紀尋他們笑:“下輩子還當軍人,但再也不要當這麼聽話的軍人了。”
“去特麼的軍令如山,我今天就是要慢慢弄死他!”
裝甲車速度減緩。
“別停,別回頭,”宋添大聲喊道,“都已經到這兒了,我很知足了。”
“……隊長,你們保重。”
言罷,宋添便什麼都不再畏懼,反正他已經被感染了,拎著麵色灰白還在奮力掙紮的張乾直奔周忍冬而去。
周忍冬胸口破了個洞,常春藤已經把他甩了出去,他仰躺在地上,槍.支落在不遠處,胸膛隻能微弱地起伏。
但他臉上卻在笑。
“轟隆——”
地麵全部塌陷,常春藤肆意歡呼般地揮舞,手舞足蹈,讓基地最原本的麵貌不複存在,隻餘滿目廢墟。
有些人會死去,也會讓另外的人替他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