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最先注意的是她手裏的圖書,進而是她身上的著裝。
這是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女孩,一米六五的個頭,白白的皮膚,臉龐顯得秀氣和大方。她的臉輪廓清晰,尤其是她那雙大眼睛像是兩潭清澈的湖水。當她的眼瞼上下一動的時候,就像那一對門窗的卷簾,不時地讓你感覺到你像是被留在了那窗裏或是窗外。她那修長的身材,配上那套潔白的喬其紗麵料的連衣裙,洋溢著一種少女般的清純、恬靜,還有高貴。她走起路來的那種輕盈,一下子就讓安然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是他在知青農場時,置身於一百多個女孩子之中時,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這也是他二十多年的生活經曆中從來就沒有過的感覺。
這女孩兒的美是與眾不同的,與其說她的漂亮是別致的話,那麼,她的氣質更加別具一格。在安然的眼裏,顯然,這是一個出身良好或者是家教良好的女孩兒。他馬上就自覺不自覺地想到了自己從同學的手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借到手,而且剛剛突擊看過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那裏麵的冬妮婭……
安然傻傻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兒,這個女孩兒似乎也已經注意到了安然在注意自己。當她把手中的書擺上了書架,手中還隻有一本的時候,就在她轉過頭的刹那,她的目光正好和安然相遇,她微微地一笑,“有事嗎?”
“啊,”安然下意識地把“啊”字說得很快捷,“我想問你手中拿的這本書可以借給我看看嗎?”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書,抬起頭來對安然說道:“對不起,這本書是不外借的,你先借一本別的書看吧。”
“那你能給我看一看,這本書叫什麼名字嗎?”
女孩兒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怎麼?你還不知道這是一本什麼,就要借看?”
“是啊,現在開放的書實在是太少了,那本《金光大道》我都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我想你拿的那本書沒放在書架上,可能會是一本挺好看的書。”
“給,借給你看吧,辦一下手續就行了。”她把書遞給了安然,還沒等安然接過去,就咯咯地笑了,笑得比剛才那次好像還要開心。
“怎麼也是《金光大道》?”安然手拿著這本書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他的笑,遠沒有那麼開心,他的臉是紅著的,而且笑中多少帶有一絲尷尬。
“你是什麼思維?在我手中拿著的書,就一定是本好看的書啊,我每天拿過的書多著呢,你都想看?”她讓安然多出了幾分尷尬。
“嘿嘿,真沒想到,書沒借成,還讓你給奚落了一頓。”
“誰奚落你了?是你送上門來讓我撿便宜的。”她邊說邊得意地走了,手裏還拿著那本破損了的《金光大道》。
高考結束之後,安然待在家裏沒事幹,原來還覺得天天都需要準備考試,這一下子停下來了之後反倒覺得不太適應了,於是,他就天天到圖書館去打發那段等著發榜前的時光。發榜之前他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
就在安然接到入學通知書的頭兩天,他還是照樣來到了圖書館,按照自己的想法借好書,找個座位坐下閱讀著,他讀得全神貫注。正在這時,幾本厚厚的已經很舊的書一下子放在了他麵前,“讀吧,你不是願意讀嗎?讓你一次讀個夠。”
安然抬頭一看,正是多少天前看到的那位女孩兒站在了他的麵前,書就是她放在自己跟前的。安然愣住了,轉瞬才做出了反應,“這是你拿來的?是借給我的?”
“是,這是對你的優待。這是我從家中拿來的,像這類書,圖書館還沒有開放呢。”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他站了起來,“這讓我怎麼好意思,那我怎麼謝謝你呢?”
“不必了,不要外借,還得給我好好地保存,看完還給我。”她轉身就要離開。
“唉,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安然輕聲地叫住了她。
她轉過身來,又是微微一笑,“我叫白潔。就在文學類圖書的借閱處工作,看完的時候可以來找我。注意別把我借給你的書還給借閱處,那是我的私人財產。”
她轉身向遠處走去。
安然拿到這些書後是十分興奮的。那一刻,對於他來講,這些書上,似乎是散發著這個叫白潔的女孩兒身上的芳香。他朦朦朧朧中有著一種不是將要閱讀這些書,而是要開始閱讀這個女孩兒的那種感覺。他把那些書拿回家後的第一個晚上,打開了一本《紅與黑》翻來翻去,他是怎麼也看不下去,白天那個女孩兒的形象始終是揮之不去。她又打開了一本,這本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他同樣沒能將這本書看下去,當然那不是因為他已經看過了。這一夜,他失眠了,這是他這一生中的第一次失眠。這次失眠隻有他自己才知道是因為什麼。
第二天,安然收到了北京政法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這是姑姑甄靜幫他選擇的專業,與其說這是姑姑的意思,倒也不全是。安然的爸爸甄正還活著的時候,曾不止一次地和她說過了安然從小就有語言天賦,他應該是一個教師或者律師的料,但這兩者比較起來,當律師更能發揮一個人的語言天賦。不過,甄正和妹妹說的這些話,隻是一些不著邊際的議論而已,當甄正去世時,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叮囑。甄靜之所以讓安然報考了法律專業,一是考慮到了他的語言天賦,同時又考慮自己是一名教師,不想再讓他選擇和自己一樣的職業。安然對姑姑為自己做出的選擇也是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