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流著淚看完了他們的告別,白清湊上前去,用手拍打著白潔,“姐姐,該走了,真的該走了。”
安然和白潔漸漸地分開。
安然把眼淚擦了擦,又拿起他隨身攜帶的那個手提箱,看了白潔和所有人一眼,毅然地轉過身去,朝裏麵走去。
安然走著走著,又回過頭來望了望,朝著白潔的方向揮了揮手,又慢慢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裏……
白潔和所有送行人的臉上都還掛著淚水。
安然當天晚上到了北京以後,沒有去市區,隻是在機場附近找了個賓館住了下來。第二天,他就坐上了飛往溫哥華的飛機,飛機需要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安然把白潔交給他的那封信放在西服內側的一個口袋裏。按照白潔的要求,他沒有把它打開,可他不知道已經把它拿在手裏擺弄過幾遍了。
安然坐在了飛機上,這十幾個小時,就像是比平常長出了許久。隻有他自己才明白,那都是因為那封信鬧的。
飛機顯示屏上顯示出飛機已飛過了白令海峽,安然知道很快就要進入北美洲了,他急於想知道那封信的內容。他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摸了摸那封信,又把手收了回來。他不知道那封信將告訴他些什麼,他既有一種企盼,又有一些擔心……
他終於在飛機距離溫哥華還有兩個多小時航程時,不想再忍著了,他覺得此時把它打開和下飛機再打開都是一樣的。於是,他在和空中小姐打過招呼後,坐到了飛機最後一排沒有客人坐的座位上。他把信慢慢地打開,那裏麵還有一個信封,最後才是那封信。那封信展現在他的麵前,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白潔整潔而娟秀的鋼筆字。
安然:
請原諒我二十多年前的不辭而別,而此時這躍然紙上的道歉,等到有一天跳動到你的麵前時,那就更顯得遲到的太久了。我知道因為我的離去,給你造成的傷害,給你這一生造成的傷害,是我用一生來道歉都無法彌補的。我是在無法找到能夠說服了我自己和說服了你的理由的情況下,而又不得不離開你的時候離開你的。我隻有不辭而別,最後又去了海南,在那裏度過了一段我一生當中一個人獨居他鄉的時日。那都是因為你,因為我需要離開你,才那樣做的。盡管那是一種殘酷,那是一種對你我來說都無法用語言解說的殘酷,可我還是那樣做了。
安然,請你不要誤會,沒有人為我設計過這種藍圖,更沒有我媽媽的相逼,那真是我自己的一種選擇,那是我依據我的一種感覺所做出的選擇。本來就在那年我媽媽和我公開了我們之間是那種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關係以後,我還是毅然決然地表示一定還會去找你。可後來是我失言了,我沒有能去找你,並不是我忘記了我的承諾。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家的那天晚上,那槐花街五號的一別,竟然成了我們那些年快樂生活結束的墓誌銘。那日子已經永遠都鑲嵌在了我的腦海裏。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當我提起筆來講述這段曆史的時候,我仍然覺得那是我們那段共同經曆的美好時光時,用我的雙手拉上的而又不得不拉上的黑色的帷幕。正是它讓我們兩個當時看來應該渾然成雙的戀人天各一方,或者是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
安然,你知道嗎?在那二十多年的時日裏,當我還沒有確定我最初的判斷到底正確與否的時日裏,我一直都被我自己憑感覺做出的自認為可能是正確的選擇而折磨著,我同樣為此而痛苦,為此而難以安然入睡。我也無法像別的女孩子那樣當走進自己的婚姻生活時,因為把自己已經托付給了一個將與自己終生生活在一起的男人而安然若素。在那二十多年裏,我無法將這一切完整地向別人傾訴,你我之間那讓多少人聽來都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如果講給一個和我生活在一起的男人聽的話,那可以想象會是一種怎樣的結果?所以我為當時的選擇付出的代價同樣是慘重的。
盡管我當時對自己做出的這種選擇沒有多麼足夠的思想準備,可我還是那樣做了。坦白地說,當時我確實是沒有任何理由的,就是說沒有任何足可以證明令我們分開的那種證據。那隻是一種感覺而已,按理說,依我對我媽媽的了解,依我媽媽對我和我妹妹的愛的程度,在她知道了你是你爸爸的養子,又在我們那撕心裂肺般地抗爭下,她不應該再一味地堅持下去。可她雖然沒有其他家長的那般號令三軍的威嚴,可我分明感覺出她或許還有什麼難以言說的隱情或擔憂,無法在我麵前啟齒。我的媽媽從離婚直到她的離去,足有近五十年的時間,可我從來就沒有聽她說過她離婚的真正原因,依我對她對那段曆史的感覺的判斷,她似乎根本就不應該離婚。因而我已能感覺到她的那種難以言表的隱情或擔憂,或許那正是她知道或者是她不知道也不願意去戳穿的曆史秘密。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就是在最近這段時間內,我才真正地明白了,她是不願意讓我、不願意讓我的妹妹還有你對我那當時早已不在了的爸爸產生什麼不好的印象。因為依我媽媽對他的了解,在那個年代,那些年,生活對他的不公已經無法讓他在地下安眠,她再也不能讓他的子女們,在不知道真實曆史的情況下,再對他妄加猜測。這就是她當時真實的想法,可現在看來,她當時就真的不知道,在我們身上所隱藏的秘密。我的媽媽當時隻是憑著一種感覺,根本就更無法證明我們倆之間不僅是我們認為的那種兄妹關係,而是具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