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業半昏半醒的俯臥在幹木板床上,腦袋一片混沌,四肢無力伸展,背後傳來陣陣劇痛時而把即將陷入完全昏迷的他刺出一絲清明來,那種感覺,就像有人在拿刀子不停割裂他的背肌一般,他心裏不斷呻吟,但牙卻咬得異常緊,連鼻音都沒有一絲變化,隻是出入之息顯得粗重。
朦朧中,程業似乎看到一個白衣纖秀人影靜坐在眼前,他知道那是雲雲,一個從小屁孩時期就跟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
“都長大了啊,可惜,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你看上的人,終究是一個馬上要被血祭的廢物。”程業在心中長歎,把半睜的眼睛完全閉上,隻讓那深刻的怨意在自己心底翻滾,不讓它去影響已經為自己變得非常憔悴的雲雲妹子。
三個月的時間還有兩天就要到了,為換取他這個徒弟不被血祭而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去西血城外狩獵的師傅,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及此處,程業原本冷硬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一抹哀傷,他的心疼得要死,但十五年的殘酷生存競爭,那些同族中人自相殘殺之事,早已把他多餘的感情消磨幹淨,對於愛他勝過自己的師傅,他也隻能用揪心的疼痛來體味那份長達七年的師徒之情。
他想為師傅而哭,可是,他已經不會哭了。
旁邊的那個一直沉默的纖秀女孩突然動了起來,她從旁邊的石桌上拿起一個手掌大的由晶瑩紅玉作成的漂亮盒子,打開盒蓋,一股血腥味兒很快充斥整個石頭房間。
程業一下反應過來,那是血融膏,西血城裏珍貴的外傷藥膏,要殺掉十頭開慧期妖獸血蟾才取提取到半兩一兩的珍寶,族裏隻有強大的血鬥士們才能被西血城長老會賜予一點兒。
雲雲妹子手上的血融膏是從哪來的?
這個問題一下攫住程業的思維,他的氣不自覺地喘得更粗了,猛得睜開眼睛。
這時,他看清了女子的形象,果然是雲雲,她正用食指指勾出一塊指甲大的粘稠的血融膏,準備往他背後的鞭傷上抹。
“住手!”程業勉強動了動,費力地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雲雲妹子,這東西是哪來的?”
麵相清秀的女孩兒一下慌了神,她似乎沒想到床上的傷員竟然在這個關口蘇醒了,聽見程業的話,她臉色更加驚慌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一步,低下頭怯怯地偷瞄著出聲之人。
程業冷硬的表情持續著,女孩兒最終鼻子一酸,蹲下身子捂著臉嚶嚶哭了起來。
程業不為所動,仍然一臉冷硬,非是他不心疼這個打小就跟在他身邊的妹子,而是他已經沒那麼多可笑的感情可以表露了。整整十五年的掙紮求生,這個鐵血交雜的過程似乎已經將他的情緒凝固成簡單兩種——喜、恨!
可惜,喜極少,而恨,太多!
“是從李唯一那雜種手中換來的?”程業的聲音很冷冽,但相比之前,流暢了不少,他雙手用力,忍著背上深可見骨的鞭傷帶來的劇痛,硬將自己從木床上撐了起來,又咬著牙扭過身子,將腿垂下床邊,讓自己正坐在那個哭得更加傷心的女孩麵前。
這一用力,肩頭上兩處鞭梢兒裂出的口子再次崩開,黑血汩汩流下,在古銅色的胸肌上畫出幾道淒厲的黑紅紅線條。
聽到程業隱含著怒氣的問話,女孩兒偷偷從指縫中瞄了他一眼,可這一眼又把她嚇到了,她“啊”一聲驚叫,顧不得流淚,一下跳起來,食指從盒中勾出大大一塊血融膏,就要往程業的肩頭抹去。
程業在她的手即將接觸到自己身體的一刹那,揮手一巴掌狠狠打掉了雲雲的手,那股大力將雲雲猛得帶了個圈兒,緊接著坐倒在地,血融膏盒子也一下砸到了石頭地麵,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說,是不是從李唯一那色痞手裏換來的!”程業麵無表情地看著軟軟臥倒在地大聲抽泣的雲雲,厲聲問道。
“我有什麼辦法!我不想你死!我要你活著!”雲雲的心,被她一心愛護的男人冷冽聲音刺痛了,她突然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聲音高亢到出現破腔,尖厲地劃破這冷硬石頭房子中的每一寸空間。
嘶喊之後,向來文靜的雲雲就像城外的那些兒子即將被血祭的村婦,癱坐在地,嚎啕大哭,淚水,鼻涕,還有口水,與頭發和地上的灰土混合在一起,將她原來白皙清秀的臉染得一塌糊塗。
程業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第三種情緒,憐。
雲雲的三句話,就像三把尖刀插在他的心上,他全身都在顫抖,但長久的冷漠卻讓他幾乎分辨不出顫抖的來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幹點什麼,隻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讓地上悲傷的雲雲好過一些。
“起來吧。”良久,在雲雲抽泣聲有一下沒一下之時,程業睜開眼掃了她一眼,看見她呆滯的臉龐,心猛得揪了一下,然後情不自禁地說道,“李唯一那混蛋覬覦你很久了,現在你為了我主動送上門,不知道要被他作踐多少次才能解脫,像母豬一樣活著,吃,睡,生孩子……為了我這麼一個即將被血祭的廢人,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