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四年四月,朱明時節。
蕭銑稱帝,改國號梁,攻克南郡,遷都竟陵,嶺南諸將張鎮周寧長真等盡數歸附,版圖東起九江,西達三峽,北至漢水,南達交趾皆為蕭銑所有,擁兵四十餘萬。
大隋帝國,名存實亡。
各地戰爭紛紛爆發,或尊王世充李淵於二京所立二帝,亦或自立。
多事從不是秋時。
此時,楊逸已出了巴陵,尋路北上,一覺醒來,腳下踏著的這片土地,已再不是曾經名字,他這個大隋帝國南王,雖無心為國,也心下戚戚。
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但也沒有多作感慨,便已行過竟陵道,踏步上舟,再入長江水。
已是離開洞庭七日。
望著兩岸風景,心道:“我從長江入巴蜀,經三峽,入得關中?還是入漢水,過襄陽這條路?”卻是為著走哪一條路煩心,又想著我便隻看看平陽是否活著,若是活著我再回洞庭便是,也不知這丫頭今年是十九歲還是二十歲。
這便是他跑出紫微宮的唯一理由而已,他不願帶著嶽湘琴,並非害怕丫頭攔他,而是往事曆曆,他並非傻又非呆,怎生不行省得絲絲情義?
至於念著誰多些,想著和誰一起這些事情,他想也不曾想過,便是因為他不曾想過,便沒來由的生出逃避心思。
人心不過如此,麵對不願抉擇的關頭,逃跑便是最簡單的選擇。
他寂坐在大船船頭,正為著走上哪一條路而發愁。
這時船家走到他身邊道:“公子還沒想好去哪兒麼?”
他一人租了一條大船,出手相當闊綽,雖然連去往何處都沒說個明白,船家也毫不猶豫的載著他入江,生怕他跑了。
楊逸回過神來,暗道是了,問船家便是,道:“我要去長安,老板你說我走哪一條路好?”
船家笑著道:“那要看公子是趕些還是閑些。”
楊逸想了想,終歸早些看到平陽安好才是,道:“有些趕,卻也不是太急。”
船家道:“那便走漢水便是,不過那邊正在打仗,也不知道好不好走。”
楊逸聞言一愣,他身份頗有些尷尬,楊廣詔書在前,似乎不太應該往打仗的地方去,又問道:“若是不趕呢?”
船家也不嫌麻煩,客客氣氣的道:“那最好是通過巴蜀入關,從西邊入長安,這便要繞些,不過巴蜀那邊沒有打仗,風景也好上不少。”
楊逸心中計較著,其實哪一條路都通往一個去處,不過時間罷了,也不在乎多個十天半月,道:“那走巴蜀吧,船能去麼?”
船家道:“這年頭,水路比旱路好走許多,公子且安心便是。”
楊逸想著,漢水那邊該是王世充和李密的瓦崗軍在打仗,也不知道戰況如何,問道:“漢水那邊是誰在打仗,結果如何?”
船家歎道:“本來王世充是撐不過太長時間的,不過宇文化及帶著十幾萬兵馬跑過去了,這時我也不知道究竟如何,行船都繞著走的,誰也不會嫌命長。”
楊逸一愣,不解道:“怎麼宇文化及又和李密打了起來?”
船家道:“公子莫怪,這個我也不知,不過聽說是宇文化及想要帶兵回關中,但他殺了昏君楊廣,隋朝以前的將軍官兒全部要討伐他,最後選了這條路,卻被李密攔了個正著。”
楊逸勉強的笑了笑,心道:“世人都說我大哥是個昏君,卻又見過哪個昏君不要命的也要擋住長江大浪,保軍民性命?又都說宇文化及殺了大哥,誰又知道他是帝國中最後一個尊著大哥旨意的人,要帶禁衛軍回去家鄉,卻被這許多人攔住。”
這些話他不能說出口的,隻能心裏感歎。
船家又道:“聽說楊廣還把皇位傳給了一個王爺,這些人馬現在都在尋,要讓他做皇帝。也不知道這人在哪裏。”
楊逸心道:“便在你船上啊。”
兩岸風光留不住,轉眼便又是兩個日升日落。
這一夜,楊逸正自抱著被子在船艙裏大睡,夢著仙子花海,突然間,船艙一陣劇烈搖晃,外麵人聲鼎沸。
忙穿衣出去,船家和水手早已全部站在甲板之上,而不遠的江麵上,火光耀眼,不知有多少大船攔住江麵。
楊逸問道:“怎麼回事?”
船家滿麵愁容,焦急道:“我也不知道為何,前麵有人攔江,不知道是官兵還是強盜。”
楊逸想著,若是官兵隻怕大大不妙,便道:“但願不是官兵。”
船家點頭道:“可不是,這年頭官兵比強盜還要不講理,強盜隻搶東西不殺人,都是些無路可走的人聚起來的,官兵又搶東西又殺人。”
楊逸沒想到這船家把他的話頭理解成了這個意思,也暗暗覺得好笑,不過想及天下亂世,政權不同,法紀無用,倒是苦了平民。
這時那邊船已經停在三四丈的地方,有人喊道:“船上是什麼人?”
船家看清對方裝束,並非官兵,人人衣衫工整,又不像強盜,便大聲回道:“隻是巴陵洞庭往關中去的過路人,尊駕是誰?”